诗人达赖喇嘛 – 纵览中国-China In Perspective

诞生于印度的佛教，有大乘小乘之分，显宗密续之别，以及汉传、南传、北传三大语系并立的特征。属于北传大乘佛教体系的藏传佛教，通常分为宁玛派（俗称红教）、格鲁派（黄教）、萨迦派（花教）和噶举派（白教）四大教派。应当注意的是，佛教入藏之后，西藏原始宗教苯教（因教徒头裹黑巾，故俗称黑教），也曾与佛教互相融合，形成藏传佛教一派，或称第五大教派。在当今信徒中，门派偏见已日益消弥。活佛转世体系已成为藏传佛教有别于其它教派的独特性之一。凭借博大精深的内涵，独特神秘的修持方法，藏传佛教不但在西藏赢得信徒世代崇信，而且日益传遍世界，备受学者瞩目。从西藏流亡诗歌角度来看，就我所知，除了苯教以外，各派都有他们兼长诗歌的精神领袖，即格鲁派第十四世达赖喇嘛，噶举派第十六世噶玛巴大宝法王和十七世噶玛巴大宝法王，宁玛派晋美彭措法王(1933- 2004)、第二世顿珠法王 (1904－1987 )、顶果钦哲法王 (1910-1991)，以及萨伽派第四十一世崔津法王（1945- ）等人。<?xml:namespace prefix = o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 /><o:p></o:p>                  <o:p></o:p> 诗人达赖喇嘛<o:p></o:p> <o:p> </o:p> 第十四世达赖喇嘛有许多名号，并且经常以其不同名号出现在西藏诗文中，读诗者不可不察。达赖喇嘛在自传《流亡的自在》中解释说，蒙古字“达赖”意为“海洋”，“喇嘛”相当于印度字“Guru”的藏文，意指上师。作为前世达赖喇嘛的化身，他是观音菩萨的示现，具大慈悲的白莲花的持有者，因此，他也被视为白观音的示现，中文往往音译为坚瑞斯。他的另一个名号叶辛罗布，意为“如意珠宝 ”。受戒之后，他的全名成了强巴加旺•罗桑益西•丹真嘉措。在由于他承传了佛国之王佛陀的精神，他也被诗人称为“王子”，或“ 根本上师”，即唯一能够引导他们证悟的上师。他自己则谦称为“释迦比丘”，即普通的出家人。在西藏境内，达赖喇嘛尊称为嘉瓦仁波切，字面意义是“佛宝”的化身。更有意味的是，他获得了许多象征性的富于诗意的名号，或修辞中作为一种“转喻”（metonymy） 的名号。 <o:p> </o:p> 从上述名号看来，达赖喇嘛似乎也被 “神化”了。但是，我们应当懂得，正如圣严法师在 《学佛入门》一书中指出的那样，“‘神化’是除了佛教之外的其它一切宗教所共有的特征。” 达赖喇嘛本人也说过：“我们佛教徒不认为佛陀是神，佛陀是像老师一样教导我们在人世间如何实践，进而从中获得利益。”[1] 佛教的特征在于强调人的行为和心灵的“净化”。把难以十全十美的人看得过于 “纯净 ”，就把他过于“美化”了。因此，最多可以说，达赖喇嘛也许被过于“美化”了或“诗化 ” 了。然而，毛泽东的“神化” 与达赖喇嘛的 “ 美化”是有所不同的。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是一种政治炒作的结果，尽管中国人对他有过真诚的敬仰，那也是被蒙蔽了的，对达赖喇嘛的 “崇拜” ，则出于藏人虔诚的宗教信仰。毛泽东也是一个诗人，但他是一个充满霸气的诗人，达赖喇嘛则是一位洋溢着和平气息的诗人。 <o:p> </o:p> 的确，西藏相当一部分 “翻身农奴”，曾经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真诚地欢迎、拥护过共产党、毛主席。富于诗人气质的十四世达赖喇嘛，也曾误以为共产党人的主张与佛教相通。在他早年的一首诗中，达赖喇嘛真诚地赞扬毛主席那 “ 光辉和业绩 / 像创世主大梵天和众敬王一样，/只有从无数的善行中才能诞生这样一位领袖”。[2] 但是，达赖喇嘛毕竟以他过人的智慧，很快识破了毛泽东的谎言和狡黠。 <o:p> </o:p> 达赖喇嘛亲政以来，西藏民族遭遇了空前的劫难和流亡的命运。在毛泽东的阴影下，达赖喇嘛一直处于弱者的地位，但他绝不像共产党人那样谋求权势。他曾清楚地表示：“如果说所谓‘政教合一’指的是由喇嘛掌权的话，那在未来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已经走入历史的这种制度最后收场的角色大概要由我来扮演了。”毛泽东固然有他的人格魅力，但他的欺骗性太大。而达赖喇嘛的人格魅力，已经举世认同，他具有一颗透明的童心。毛泽东作为一个政治领袖，今天完全可以盖棺定论，他在政治制度方面沿袭千年秦制，没有任何建树。达赖喇嘛主要是藏人的精神领袖，他在保护西藏文化、弘扬佛教鼓吹世界和平方面的建树，全世界有目共睹。但是，尽管如此，不信佛教的人，自由主义者或明智的学者，仍然会不赞成对达赖喇嘛的“美化”，而西藏流亡诗人的可贵之处在于，一方面有人热情讴歌达赖喇嘛，但另一方面，也有不少诗人把达赖喇嘛描绘成一个普通的僧人，一个既伟大又平凡的可亲的人。 <o:p> </o:p> 在达赖喇嘛自传《流亡中的自在 》的结尾，在1989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奖演说中，在纪念“九• 一一”恐怖袭击死难者的法会上和别的场合，达赖喇嘛曾多次引用给了他极大启发和鼓舞的颂文。那是寂天菩萨 ( Shantideva )成书于公元八世纪的《 入菩萨行 》( 梵文：Bodhisattvacharyavatra ）第十章“ 迥向品”的第五十五颂： <o:p> </o:p> 只要太空能够忍受 只要生命依然存在， 我就会同样坚忍， 直到驱散世界的悲哀。 <o:p> </o:p> 这里体现的是一种深厚的东方人文精神。在近代人文主义思想中，有这样一个实质性的概念，即不能把人仅仅看作是工具，更重要的是，必须把人本身看作是目的。用康德的话来说，“每一个理性之人都须服从这一规律，不论是谁，无论何时，都不应把自己和他人仅仅当作工具，而应该永远看到，自身就是目的。”的确，革命的实践已经给了我们太多的血的教训：以革命的名义把人仅仅当做工具或手段，结果是对人的个性的全面摧毁，对人的尊严的肆意践踏。但是，在我们痛定思痛之时，仍然应当看到这样一个悖论：我们反对做暴力的工具，黑暗势力的工具，或缺乏独立意识的政党的工具，但是，做善的工具，何尝不好？要想每个人能真正成为目的，我们就得互为手段。换言之，一个伟大的人，一个真正的人，应当既是目的又是手段，应当乐于服务于社会，奉献给社会，这就是达赖喇嘛所强调的利乐众生的关怀和慈悲。在《千禧年的伦理学》（Ethics for a New Millenium）中，达赖喇嘛引用了给了他极大鼓舞的祈愿诗，表达了这样一种愿望： <o:p> </o:p> 愿我在当下并永远成为 无助者的助佑 迷途者的向导 渡海者的舟楫 遇险者的荫庇 夜行者的灯照 避难者的港湾 急需服务的众生的仆人 <o:p> </o:p> 这里的一连串喻体，从不同角度和多方面来描绘同一个本体，同一个心愿。无可否定，这里的几个喻体，都是利他的工具。但这并不因此否定了人本身作为目的的价值，反而破除了“我执”或自我的“无明”，有助于在最高意义上实现人之为人的目的。 <o:p> </o:p> 在“印藏之友”(Friends of Tibet India) 印发的一张小卡片上， 达赖喇嘛的一首诗也许是直接以英文写作的，中译如下： <o:p> </o:p> 决不退却， 莫问前路如何，决不退却。 在你们的国土 过多精力消耗在心机上 而不是用于心灵的发展。 捧出慈悲心－－ 不仅对朋友而且对所有的人； 捧出慈悲心－－ 为心灵和平和世界和平工作。 为和平工作，决不退却。 不管发生什么， 不管你周围情境如何， 决不退却。 <o:p> </o:p> 在这里，达赖喇嘛表现了一种坚毅的意志，向上和向善的 “发心”— 佛教千百法门中最重要的一种。用佛家的比喻来说，他既力求开发自己心灵的田地，以求自度，也力求开发社会人心的田地，以求度他。 <o:p> </o:p> 作为诗人的达赖喇嘛，由于他忙于西藏政教事务，写作和发表的诗歌作品不多。他的最早的诗作也许是《 真言：荣耀和祈祷佛法僧三宝赐福 (真理的宏愿) 》, 1960年9月29日写于达兰萨拉。这首祈请诗是达赖喇嘛流亡印度后应达兰萨拉西藏僧俗民众的请求而作的。它一问世就受到藏人热情欢呼。今天，在印度的藏人流亡小区和藏人的学校里，《真言》已经成为许多人早晚祈祷的祷词，我们将在本书“和平抗争 ”一章全文引用和评论。 <o:p> </o:p> 达赖喇嘛的和平主义理念，不但基于对人类生命的关爱，而且基于对有情众生和一切生命的尊重。1993年10月2日，“国际生态责任会议 — 与佛教对话” 在印度新德里召开时，与会的达赖喇嘛发表了长诗《 相互依赖的遮阴树 — 一位僧人对生态责任的反省 》。这首诗以菩提树为主要意象，娓娓讲述佛陀生于树下和树下成觉的故事，开启佛家的普世之爱，描绘山水之美，呼吁保护贮藏大自然的能源。在达赖喇嘛看来，“ 无情地毫无犹豫地与别的生命打闹 / 例如狩猎钓鱼等体育运动 / 都是一种玩忽的行为或不必要的暴力 / 对众生神圣权利的侵犯 ”。明了这一点，有助于我们理解达赖喇嘛的绝对和平主义立场。 <o:p> </o:p> 此外，达赖喇嘛堪称一位杰出的诗歌（至少是佛教诗歌）评论家。他的《平心静气》[3] 一书，以寂天菩萨的经典著作《入菩萨行》第六章“安忍品 ”为主轴，开示读者如何经由修炼“安忍心” 来克制愤怒与憎恨。“安忍品 ”采用的文体是所谓“颂体”（Jo-jong ）或“修心”( training of mind )，实际上是一种佛教诗歌体裁，其开示的大乘佛教中证悟的“无我 ”最高境界，既是一种富于宗教情操的最高境界，也是一种富于审美情怀、诗情洋溢的最高境界。因此，达赖喇嘛的这本着作，同时也是佛教诗歌批评的杰作。 <o:p> </o:p>  诗人赞颂的达赖喇嘛<o:p></o:p> <o:p> </o:p> 亲政于乱世、受命于危难之际的达赖喇嘛，广泛得到藏传佛教各派和西藏僧俗民众的推崇和爱戴。十六世噶玛巴和十七世嘎玛巴均在他们的诗歌中歌颂过达赖喇嘛并祈愿他的长寿。可是，在创巴仁波切的一首题为《等候和思考》（Wait and Think, 1975）的诗中，创巴却以调侃的笔调写到达赖喇嘛。达赖喇嘛等精神领袖在英文中往往冠以“His Holiness”(尊者)的尊称。创巴问道：His Holiness 打喷嚏吗？咳嗽吗？如果他既打喷嚏又咳嗽，那么，请问，谁不打喷嚏不咳嗽呢？反过来，如果他既不打喷嚏又不咳嗽，那么，谁会打喷嚏和咳嗽呢？“这件事情的真理在于/我们都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在不断编织网络/却从来没有生育。”这张网络，就是“六道轮回”的网络。我们今生转世为人，可是在许多方面，我们也许并没有完全摆脱兽性。 <o:p> </o:p> 但这无损于达赖喇嘛精神的伟大。他仍然是值得景仰的。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颂歌，也许首推《祈愿十四世达赖喇嘛长寿》。这首祈愿诗写于七○年代，当时，流亡藏人在印度南方重建三大佛寺（即色拉寺、哲蚌寺和甘丹寺），应僧俗官员民众的请求，达赖喇嘛的高级亲教师林仁波切（1903-1983）和初级亲教师崔简仁波切(1901-1981) 创作了这首诗，开头几行这样写道： <o:p> </o:p> 献给集现在与过去的最佳上师于 一身者－－ 与有志者的精神力吻合的 无数菩萨身、语、意三密的神奇舞蹈， 如意珠宝，一切善德之源－－ <o:p> </o:p> 在流亡小区，有达赖喇嘛这样的精神领袖，是藏人的大幸。1989年达赖喇嘛荣获诺贝尔和平奖之后，他的和平理念和个人格魅力愈发成为漂泊无依的藏人精神上的巨大寄托。在《 借无形的精神纽带领悟您 》一诗中，霍藏久美把达赖喇嘛非暴力的和平理念，颂扬为唯一能抗衡核武器的伟大的精神力量。卓尔定• 夏嘎巴（ Tsoltim N. Shakabpa）的《达赖喇嘛》（The Dalai Lama）一诗，以素朴的语言、生动的比喻勾勒了一位素食者的艺术形象：  <o:p> </o:p> …… 他把一根胡萝卜— 不是一根棍子— 供奉给一只红鹰 希望它张嘴放西藏一条活路 可那红鹰 不要胡萝卜 它要吃肉 可他没有肉 他吃素 这就是达赖喇嘛 <o:p> </o:p> 在这里，与达赖喇嘛这位素食者形成对比的“肉食者”，是“食肉动物”“红鹰”，即中国共产党人的象征。夏嘎巴的确道出了达赖喇嘛的苦衷。在诗人苏嘉的《流亡》一诗中，流亡中的达赖喇嘛只是 “ 一个淡泊的心 / 带着十万个愿望// 在残阳的背影下/ 默读一个悲剧 ”[4] 。这是一个既平凡又伟大的和平的使者，难免在喋血的共产主义者那里遭遇无法摆脱的困境。我接触过的不少西藏流亡诗人，都不把达赖喇嘛视为神或活佛，他们认为他也是一个凡人，却佩服他作为一个凡人的智慧。 <o:p> </o:p> 几十年来，在西藏境内，尽管中国官方严密防范，达赖喇嘛同样得到藏人或隐讳或明朗的怀念和讴歌。长于藏文格律诗的诗人晋美德确 ( 1951- 2001)的散文诗 《真理的太阳 》(1991 )，被许多藏人视为达赖喇嘛的隐讳的赞歌。诗人不着一字，以太阳、莲花等比兴尽得达赖喇嘛精神的真传。 年轻一代诗人，并没有忘却历史的云烟。他们想象中的镜头，不断闪回昔日那悲怆的瞬间。贺中在一首诗中写道：“ 当初的鸟王，是远去的故事 / 在我的笔下逃亡 ”。[5] 夏雄•东主才让在《看了又看 》（1998，久美多杰译）一诗中这样诘问和请求： <o:p> </o:p> 是谁，拿走了命运的指南手册？ 把守关隘的将军 请让他们走吧！ 让相爱的王子和公主们 自由地走出城门 他们是无罪的 今晚，寒风的态度虽然蛮横 但我还是登上高台 向你的方向看了又看 <o:p> </o:p> 诗人笔下的形象，自然让我们想起关于西藏的著名文献纪录片《根登》中的历史镜头：那是1959年那个寒风刺骨的夜晚，逃亡中的谦卑的达赖喇嘛和他的随从终于抵达中印边界，他那白色的坐骑被鲜血玷污了…… <o:p> </o:p> 他就迫不得已地这样走了。他就这样在风雨中奔波了将近半个世纪，仍然没有回来。但是，诗人希望他回来，祈求他回来。 <o:p> </o:p> 一位以岗措为笔名现居西藏的作者，在1996一个深冬寒夜，想起了远离雪域的达赖喇嘛，先后写下了两首怀想的诗作。在《向观世音大圣诉苦》（桑杰嘉译）中，诗人把达赖喇嘛直接称为观世音大圣。抒情主人公远道来到拉萨朝圣，面对昔日达赖喇嘛住过的布达拉宫，面对今日达赖喇嘛流亡的方向，他跪下来向大圣诉说苦衷：“双膝跪地是信仰的标志/ 双手合十是进献的薄礼”，“ 我是失落归巢的孤鸟 / 远远环绕宫邸倘佯”。拥有布达拉宫的拉萨曾经是西藏的中心。现在，在许多藏人的心目中，被称为小拉萨的达兰萨拉成了西藏的中心。因为，达赖喇嘛在哪里，哪里就是西藏的中心。 <o:p> </o:p> 许多抵达达兰萨拉的难民，第一个愿望就是拜见达赖喇嘛和接受他的加持。岗措的另一首诗题为《深冬，火焰般的您到哪里去了》，诗题中一冷一热的两个意象，“深冬”喻西藏严酷的政治和文化环境，“火焰般的您”指达赖喇嘛，由此构成现实与理想、黑暗与光明、当下与未来、蒙昧与觉悟之间的矛盾和张力。在十四个女尼的第三首歌《山顶的红宫》中，歌手们把布达拉宫赞扬为“全知者的住所 ”： <o:p> </o:p> 虽然全知者寓居印度。 他的加持无所不在。 那暗淡的月亮的光芒 已经照遍整个世界。 <o:p> </o:p> 西藏诗人就是这样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诗人央中才仁在他流亡之前写于拉萨的《王子！什么时候回我们的家》（1995,桑杰嘉译）一诗中，同样把达赖喇嘛喻为在异乡燃烧的一团火焰，“在八廓街所有理想随着寒风摇动”的时候，声声呼唤佛陀的“王子”达赖喇嘛快快回家！ <o:p> </o:p> 当然，这种怀想和呼唤，并不仅仅是对达赖喇嘛一个人的怀想和呼唤。达赖喇嘛，理所当然已经成为西藏民族命运及其强烈的民族诉求的象征。西藏境内的诗人岗迅在《我和祖先的发心》（1997，久美多杰译 ）中，别具匠心，以达赖喇嘛作为抒情主人公的第一人称，他乞灵于坚瑞斯即白观音，深情地表达了引领雪域流亡者回家的愿望： <o:p> </o:p> 呜呼，坚瑞斯！ 现在我遍体鳞伤 现在我生命垂危 我的世界里 没有能够承载您的大山 在我的故乡 难觅清洗你的净水 …… 呜呼，坚瑞斯！ 我想回来 我想变成一位王子 搀扶着一切脆弱的众生回来 我想变成一名舵手 引领着一切无力的有情回来 <o:p> </o:p> 同样热爱达赖喇嘛的女诗人唯色，有两首表达“等待的心愿”的歌。在《回家》中，岗迅笔下的 “遍体鳞伤 ”的抒情主人公，在唯色笔下是被魔鬼所伤的 “神鹰”，正在印度养伤，诗人因此声声呼唤神鹰归来。在《誓言》中，唯色这样唱道：      那个晚上 月光迷朦 穿过家乡的月光 他去远方流浪 月光下的神明啊 请你作证 我要在今生和他重逢 只为我的心中 有他留下的念珠 啊，一百零八颗念珠 是一百零八个等待的心愿 <o:p> </o:p> 在这首歌词的第二段，诗人请河水里的神灵为同样的心愿作证，一唱三叹，回环反复，余音袅袅，动人心魄。唯色在关于上述两首歌词的写作“背景”中写道： <o:p> </o:p> 2003年3月10日，一个特殊的日子，我早早地赶到大昭寺广场，广场似乎如常，转经的转经，煨桑的煨桑，只有高高挂在某一处的喇叭异常响亮，旋律激越，犹如文革时期。 大昭寺门前依然是磕长头的老百姓，此起彼伏；但大门紧闭着。后门也紧闭着。 只好转帕廓。转了三圈。第二圈时才感觉气氛的隐隐异样。似乎有一半的便衣。一半的信徒。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件都没有看见。 晚上收听广播，听到了嘉瓦仁波切的声音，说英语，语调如常，却让人悲伤。他说，只要众生幸福，我可以不必回来。我可以像一个受伤的动物那样走到远处，打坐，禅修，思考来世……  他已经老了。四十一年的风霜，四十一年的沧桑啊。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在流亡的岁月中很快地变成了六十五岁的老人。每次我一念及，就忍不住含泪，忍不住祈祷，为他的长寿，为自己能够有见到他的一天。但一身酒气的弟弟说，他周围的许多藏人早已忘记了这一天，他们在酒吧里喝酒，在歌厅里唱歌，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早忘了。 于是，我写了两首歌词，一首是怀念四十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二十四岁的嘉瓦仁波切从几曲河上坐牛皮船开始了他的流亡生涯，一首是纪念四十一年后，他向全世界吐露的心声多么悲哀…… <o:p> </o:p> 在这里，作者笔下的虔诚的老百姓和待命的便衣，沉溺声色的肉体与寻觅精神的灵魂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正在汉化的“少数民族”的健忘与诗人保持悲剧性记忆的抗争，同样构成了一种审美的张力，令人深思，也催人泪下。从未见过达赖喇嘛的唯色，就是这样凭借一根无法割断的精神纽带，把自己与达赖喇嘛紧密联系起来。 <o:p> </o:p> 近年来，达赖喇嘛特使多次前往中国访问，并和中国政府领导人进行接触。可是，一个仍然如此敌视达赖喇嘛并惧怕他的精神感召力的政府，很难有解决西藏问题谈判的诚意。尽管藏人等候的时间这样漫长，中国官方与达赖喇嘛对话的实质性进展这样艰难，但西藏人民总是以达赖喇嘛开启的“安忍心”，抑制任何暴力倾向，怀抱着对未来的憧憬。西藏境内诗人才旺瑙乳，在《多年后会有一个人站在太阳城中心》一诗中预言了这样一个人： <o:p> </o:p> 他风尘仆仆 来到这里，来到市中心 站在广场中央 他的神态疲惫，目光安详 仰望着布达拉宫上空 蔚蓝色的天上 一片云彩飘飘而过 一片阳光斜照下来 微风拂面 他手中的诗集 开始一页一页飘散 一页一页 散发着野草的气息 野花的气息 逐渐漫过广场 漫过路边的行人 他们纷纷被其感动 减缓脚步 凝望着他 而他安详的目光 始终充满温暖的颜色 始终仰望着天空 那些诗句飘进他们的内心 他们就在这个人的身边 心甘情愿，一动不动 沐浴着阳光 而布达拉宫上空 一群鸽子 就在他们宁静的目光中 永远地飞翔 <o:p> </o:p> 从诗人的描绘中，我们不难发现，诗中的他，是一个疲惫的流亡者的形象，一位淡泊长者的形象，一位和平主义者的形象，一位优秀诗人的形象 — 他的诗句飘进了藏人的心灵深处，人们阅读他的诗歌，就像沐浴着阳光。他是谁呢？作者没有点明。他不便点明，也无需点明。谁都不难想象，当今世界，谁与作者所预言的并加以描绘的这一伟大的精神巨人的形象最为吻合。 <o:p> </o:p> 注释： <o:p> </o:p> [1] 林照真：《 最后的达赖喇嘛 》，时报出版， 2000年，页 315。 [2]  见谭 •戈伦夫 ( A. Tan Grunfeld ) 《现代西藏的诞生 》，中国藏学出版社，1990年，页 168；《西藏大事辑录 》，页 25。 [3]  达赖喇嘛：《平心静气》（Healing Anger ）, 周和君译，远流出版社, 2000年。 [4]  载《北京之春 》2001年12月号。 [5]  见贺中：《 群山之中》第一辑，民族出版社，1995年。 <o:p> </o:p> 本文为作者的专著《诗从雪域来――西藏流亡诗人的诗情》（允晨文化出版社，2006年）第四章“诗化的精神领袖”的节选，网络首发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