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EM>没有怜悯的公义是暴政,没有公义的怜悯是软弱。</EM></P> <P><EM> 没有爱的公义是纯社会主义,没有公义的爱是胡说八道。</EM></P> <P><EM> —-菲律宾红衣主教辛海梅(Jaime Cardinal Sin)</EM></P> <P><EM> </EM></P> <P>一九七二年,监狱铁门在他背后大声关上时,他已恍恍忽忽如梦如幻。昨日他还是最有希望当选的未来总统,今日却突然成了一个囚犯,真是难以置信。</P> <P> 艾奎诺,名门子弟天之骄子,素来一帆风顺,二十二岁当市长,二十八岁任省长,三十五岁当选菲律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参议员,大家称他为政治神童。突然之间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他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什么,为什么被捕,他猜测或者马可仕将他下在狱中,为的是要和他作一些什么谈判和交易,他等候着随时被召见。</P> <P> 但日过一日,月过一月,艾奎诺不只未被召见,亦未接受任何审讯。大半年过后,才莫名其妙的有谋杀罪名加在他身上,接着由军事法庭判他以死刑。明眼人却全知道,这是马可仕权力欲攻心不肯退位的下策。马可仕的总统续任期将在次年一九七三年期满结束,变通办法是颁布全国军法管制,授予自己几乎是无限的权柄,将艾奎诺和其他反对人士一一监禁。马可士尤其不容许众望所归的艾奎诺向他挑战,他企图要当终身总统。</P> <P> 在狱中艾奎诺,一如其他入狱犯人,很快便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理智。他恨马可仕,恨全世界,甚至恨神。狱卒们更乐于为他火上加油,有时将艾奎诺的餐食放在地上先让狗狼呑虎咽一番,才一脚将狗踢开,将剩余的奉给艾奎诺。艾奎诺心中燃烧着无比的仇恨,不是想报复的时候就是想死。仇恨摧残了他的身体,他失去了四十磅体重,前后两次突发心脏病,几乎送命。</P> <P> 他母亲看见他的情境十分难过,给他送去一本书希望可以鼓舞他。该书是另一位受刑人的狱中回忆录,就是我所写的头一本书,<<重生>>(Born Again ,种子)。</P> <P> 起初艾奎诺毫无兴趣,水门事件在美国之外不大为人所了解更谈不上关心。但艾奎诺慢慢看下去发觉作者的遭遇和他有相似之处。作者也是失去一切,在监狱中徬徨,但后来因为来到神面前,而祸患变成了祝福。</P> <P> 艾奎诺开始追寻我所找到的生命意义,开始狼呑虎咽的追读圣经和其他基督教书籍,阿奎那的古典著作<<效法基督>>(The Imitation of Christ.金碧士著,晨星)给他的感召尤大。后来阅读菲律宾民族英雄魏索尔(Jose Rizal)的著作时他更欣然发现原来<<效法基督>>一书对魏索尔德影响也很大。</P> <P> 一个晚上,艾奎诺跪在狱中接受基督,在神面前痛恨自己的忿怒和顶撞,祈求赦免。转瞬间他心中的积忿不翼而飞,他的人生似乎换了个完全不同的轨迹和方向。</P> <P> 我和艾奎诺见面是在一九八O年一个看似偶然的机会。我们坐同一班飞机。上机时他伸过手来执住我的手臂喊道:“你是冠尔森先生吧?我一定得跟你谈谈。”为着不阻挡别人的去路,我请他过来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他告诉我他在狱中如何想一死了之,后因读了我的故事而获得了新生。</P> <P> 艾奎诺坐牢八年后,因卡特总统的请求而获释。马可仕声称是基于人道,因为艾奎诺的心脏急需开刀,要到美国接受治疗。艾奎诺开刀后,马可仕不准他回国,他便留在哈佛作研究。但他心系祖国,国家命运念念不忘,他发誓有一天他一定要回到菲律宾去。若有机会竞选总统,他有把握当选,若不幸再被马可仕逮捕入狱也没有关系,他就当监狱团契的主席就是了。如果他遇难身亡呢,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灾祸,“因为,”他跟我说:“我若离世,就是与耶稣同在了。”</P> <P> 当时菲律宾的情况真是黑暗之极。马可仕及党羽藉着军法管制的掩护,强暴人民抢夺民脂民膏,运往外国钻营谋私,无视人民贫困失业叫苦连天。剿共的军队亦欺负践踏贫困无辜。共产党的游击队势如破竹节节胜利,最后形成了一个黑狗得食白狗当灾的冤局,但凡怜悯贫民的人都被指为亲共,最后连服务贫困的天主教修女神父亦不能幸免被捕,施以酷刑,甚至处死。教会人士有少数的几个人同情支持共党是不错,但是绝大多数的人只不过是奉耶稣的名去服役社会所唾弃的可怜人而已,菲律宾夹在马可仕的独裁暴政和日益猖狂的共党叛乱间,没有任何剩下的中间余地可以站立。</P> <P> 马可仕残暴的一面,艾奎诺是曾经身嚐,知道得很清楚,但他认为这块朽木还有可雕的另一面,认为马可仕还有可能受劝,肯恢复自由选举。经过深思熟虑这后,一九八三年夏,艾奎诺决定回国。</P> <P> 起程前,艾奎诺在美国国会上见证说:“不错,仇恨可用仇恨去征讨,但是……仇恨若回报以基督的爱其效更大……我下了决心选择非暴力的途径去争取我国的自由。我知道得很清楚这条路比革命之路更长更艰……但此路只关系我一人的安危,只我一人需要入狱或牺牲命…..而革命的途径,除我之外还有多少人的性命需要牺牲?”</P> <P> 一九八三年八月二十一日凌晨五点,只睡了短短四小时的艾奎诺便在台湾起床了。起床头一件事就是祷告,祷告后打越洋电话给留在美国麻州的妻子柯拉蓉。她在电话中读圣经给他听。然后他轮流和五个孩子通话,舐犢之情使他不禁泪流满面。挂上电话后人给每一个儿女写一封信。“我唯一的后悔,”他对同行的襟弟说:“就是柯拉蓉要受这么多的苦。”</P> <P> 艾奎诺回马尼拉的飞机班次是一直保密的,但全机居然挤满了闻风而至的新闻记者。机上老百姓,发现了艾奎诺其人,更是排山倒海的挤压过来想要一睹风采,其中一个女人还连连的亲吻艾奎诺,乐得记者不断的争取镜头,而艾奎诺却窘得手足无措。在飞机上他接受了几次的访问,大家喜气洋洋,艾奎诺准备到马尼拉后带领两万人马可仕的华丽宫殿前请愿。</P> <P> 最后当飞机行将降落时,大家才变得严肃起来。艾奎诺进入洗手间,将旅行套装下的衬衫脱下,换上防弹背心回到座位后,他似有预感的将手表脱下送给襟弟留作纪念,然后低头作无声的祷告。</P> <P> 飞机停泊妥当时,记者与乘客全挤在机窗上观看外面的动静。一部兰色载货车驶近飞机,跳出一小队制服士兵,手持自动武器,将飞机团团包围。乘客正准备下机时,一位近窗的人突然喊叫:“他们来了!”播音器命令大家回到原座。</P> <P> 三个兵丁进入机舱,记者冲前拍摄争取镜头,镁光灯模糊了来人的视线,第一个兵错过了艾奎诺,第二人因戴了墨镜才将艾奎诺分辨出来,第三人靠过来,艾奎诺笑着和他握手,大家交换了几句话。</P> <P> 三个兵丁领着艾奎诺挤出人群,后面紧跟着争先恐后你呼我喊的记者,把去路挤得水泄不通。</P> <P> 出了机门,一踏入廊道,兵丁之一将工作人员出入的门打开,门外一列楼梯直通跑道。兵丁将艾奎诺推入该门,随即将门关上,一个兵丁以身体将门上窗堵住。挤在门后的记者群既不能跟来亦无法观望,只有在门后拳打脚踢呼喊的份。</P> <P> 九秒钟后,四声枪响,接着是一连串自动枪声。楼梯脚下水泥地上,艾奎诺仆倒在血泊之中,面朝下,脑后中弹而死。</P> <P> 艾奎诺葬礼之日,两百万人在雨中相送。送葬队伍在马尼拉的街道上川流不息无休无止,有人哭泣有人抬着标语,但绝大多数的人却是出奇的沉默,沉默得几近恐怖。 </P> <P> 官方指控凶手是共党人士,大家嗤之以鼻不屑一听。如此冷血下决心丧尽天良的手段对待手无寸铁和平而来的爱国志士,大大触动了公愤,国内本来消极忍受腐败政府无心反抗的人此时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都群起加入了反抗的队伍。正如辛主教在安息礼拜上说的:“人民的眼睛睁开了这是一个开始。”</P> <P> 数星期后,马可仕举行一个拥护自己的大会,与会的人有的是被迫参加,亦有的以贱价雇来。万没想到在马尼拉的金融中心自发自动的突然湧来了成千上万白领人士,但他们来不是为响应拥护马可仕,而是高举着急就的标语旗帜:“杀我们英雄的凶手是谁?”“为艾奎诺讨公道---为人人讨公道!”这是菲律宾史无前例的公愤大发洩。艾奎诺之死的确唤醒了群众的力量。</P> <P> 辛海梅是个圆面的粗个子,爱笑、极富幽默感。他升任红衣主教也是在一九八三年艾奎诺逝世的同年。</P> <P> <<纽约时报>>称辛主教为菲律宾最受欢迎的人物。他固然是个可爱的人而且讲道极为动听,但大家对他的尊敬除此之外更是因为国情使然。国家处于多难之秋,暴君当政民不聊生,更有传言马可仕病危,根本不知是谁在主政,而在野的反对党派又是蛇鼠同窝自相争斗,共党的叛乱趁机日益坐大,艾奎诺被谋杀更是激起民愤,令人深尤国运垂危。在这样凌乱的局面中,只剩下辛主教和他所代表的教会在人民中还有道德的威望。</P> <P>辛主教拒绝参加官方指派的艾奎诺谋杀案的调查委员会,因为这个委员会只是政府的工具。辛海梅开始倾尽全力宣讲神国的要求,神国的恩慈和公义,同时去全国各天主教会批评政府的离经背道人权丧尽,但他声明他不是为反对党派人士发言,而是代神出口。此时辛主教正在在研读历代志上下,深觉菲律宾的处境正似昔日恶王治下的以色列。当神要惩罚一个国家,他如此推断,神就给她不义的领袖,例如马可仕。而唯一能够挽回国运的就是人民必须悔改离开恶道,归向神。他虽然不是政治领袖,但作为属灵的领袖,辛主教认为自己有传讲神公义的责任。</P> <P>辛主教的口号是三个字母Cor,合起来是“心”的意思,分开来C代表conversion,悔改,蒙神赦免,生命改变,O代表obedience,顺服,将新生命献上,行为有新样式:R代表reparation,补偿,真正的悔改包括赔偿亏欠,改邪归正。就这样一个精简的信息,辛主教到处传讲,上至权贵下至贫农,他都是同一主题。他同时又呼唤同胞禁食祈祷。一时查经班和祷告聚会如雨后春笋到处萌芽,甚至边军队中都有查经班祷告会。我们的记者到访时,辛主教说:“你会发现我们的教堂人山人海,连中间都座无虚席……人人将自己的苦情带到神的圣坛前倾诉。</P> <P>大家可以感觉到,菲律宾山雨欲来风满楼,变是无可避免了,但凶吉难卜,未知又有多少人需要流血。</P> <P>马拉卡兰宫对辛主教并不陌生。走在宫中廊道上,他千万绪不知应该和马可仕讲些什么。宫中四壁的桃花心木、富贵厚重的窗帘、丝绒椅子纱发,无不散发着金钱和特权的气味,民间疾苦国运垂危,在此可谓难题万丈,难以令人不笑是杞人之尤。</P> <P>辛主教和马可仕谈话多次了,无一次不是劳而无功。马可仕数次答应调查,答应改变,但是从未遵守诺言。这次恐怕也不例外。</P> <P>辛主教到达宫中时,马可仕起立恭敬相迎。他的握手比前软弱,面部灰肿,但健谈喜笑、伶牙利齿一如以往,谈到要害时,照例顾左右而言他。连马可仕的仇敌都不能不佩服,他确是菲律宾有史以来最精明绝顶的政客。他的真真假假叫人无以捉摸,有时甚至令人怀疑或者连马可仕自己都变得难分难辨,且认为分辨也没有必要乃是多此一举。</P> <P>两人寒暄完毕,辛主教便单刀直入,“总统先生”他说:“我来拜访的原因是想知道,总统的任期明年便告满,为什么忽然间要来个选举呢?”</P> <P>“我要人民重新授权给我”,马可仕微笑着答道。他分明不知道自己名臭冲天已达到什么程度。</P> <P>“这样仓促的选举不是很冒险吗?”辛主教说:“总统如果落选,岂不就得马上下台?”</P> <P>“你以为你懂得政治,是不?”马可仕笑容不改,冷冷的说道:“所以你不断的干政。神学院从来未教过你政治课,你应该支持政府剿共的斗争,不该左批右评制造纠纷。你根本什么也不懂,对抗我的人物彼此打得头崩额裂,我怎么可能不赢?”</P> <P>辛主教不禁怒形于色,到此他完全明白马可仕的用心了。马可仕分明不以人民利益为念,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永不放权,他且极端自信能左右民意来巩固自己。</P> <P>“总统先生”,辛主教一字一顿慢慢地回答:“我会将反对党人联合起来和总统作公平的竞选。但愿神从天伸下手来护卫我们的人民。再见。”</P> <P>在怒中,辛海梅不知不觉已越过了他职责的界限。当初他一直都十分小心不让教会和反对党相连,他个人亦不沾政治,纯粹以社会良心的姿态出现,他宣讲的只是神的恩典,呼唤的是要人与神和好。但政治之事就有这样的危机,一个人情感激动时便会身不由已。</P> <P>辛海梅认定只有一个人能够将四分五裂的反对党派联合起来,就是那位娴静谦逊的家庭主妇、艾奎诺的遗孀柯拉蓉,艾奎诺。辛对她认识颇深,知道她信仰的敬虔,相信只有她能超越政治的纠纷,以高一层的道德出现人前;加以大家景仰艾奎诺之情可以使他们联合起来支持柯拉蓉。</P> <P>但柯拉蓉对政治没有丝毫野心或兴趣。辛多次鼓动她出来竞选,她一再的拒绝。最后有一天,辛氏在马尼拉大公园举行一个六百万人大崇拜之后回家,发现柯拉蓉在家中等她。柯拉蓉穿着一件简单朴素的黄衣服。黄色是她先夫艾奎诺最爱的颜色,以后也成了一个象征性色彩,意味着艾奎诺未竟之志。</P> <P>“请问有什么事?”辛海梅问。</P> <P>“我决定参加竞选,”柯拉蓉静静地回答。</P> <P>“以甚么政党的名义”</P> <P>“没有政党,我只身竞选”。</P> <P>这是太天真的想法。辛氏知道没有政党的组织作后台,失败是注定的。</P> <P>“你就以反对党候选人身分,以劳瑞尔为你的副总统出去竞选,如何?”</P> <P>“但劳瑞尔自己也准备参加竞选。”</P> <P>“你先接受他,然后由我支说服。”</P> <P>柯拉蓉沉思了一会,答道:“好,我愿意和他并肩竞选。”</P> <P>“愿神赐福与你,”辛主教说:</P> <P>“愿神藉一个软弱的人将强大的人推倒。”</P> <P>连最支持柯拉蓉.艾奎诺的人也未曾料到群众对她的拥护是多么的热切。她的竞选车队所到之处,人山人海前呼后拥。原先只是一人政党的竞选很快变成了一个民主大集会。无数的人用祷告托着她。辛氏所传悔改之道在各地掀起了灵性的复兴,逐渐结出果子来。</P> <P>民主不是圣经的命令。基督徒可以、而且也经常活在其他政体之下。但在一切政体中,基督徒不可能不最爱民主,因为民主较能保证人的尊严,而基督徒相信人是照着神的形象受造,自有尊严的本质。</P> <P>菲律宾人的确是热爱民主。官方歹徒要抢劫投票箱时,他们以手臂环抱像是维护人命。他们组织团体到处监视以保竞选的公正。当官方伪造票数,管数票的电脑人员离职抗议,警察来捉,大家又将他们拥入教堂避难。民众的热情、眼泪、敢死足证大家对民主政府的渴望,而柯拉蓉不知不觉变成了民主的象征。</P> <P>至于马可仕政权在这次竞选中如何无法无天强奸民意也自是意中之事。外国记者来探访,他们也懒得遮掩,因此在美国电视上,官方抢劫投票箱、选民收买、选民成千上万的被武装人员驱逐不容投票等等,国际人士一览无遗,大家啧啧惊叹。但在菲律宾境内,这一切奇观都禁止报导,官方新闻向人民宣布一切正常,出轨事件是极少的例外。但大家心里有数,没有人相信官方的胜数不是抢劫而来。</P> <P>一星期后,国会正式宣布马可仕当选,民愤更激增到达沸腾,柯拉蓉号召国民进行不合作反抗。先是马尼拉全城各处有无数小撮示威队员会合,会合后,大家由四面八方一齐向市中心的大公园集合。不少人身穿象征性黄T恤,男女老少挤满街,仿佛马尼拉过半人口都必须加入游行,大家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坚决。</P> <P>一百多万群众聚集大公园之内,慷慨激昂高声唱起争取自由的爱国歌曲,人人热泪盈眶。此时此地,万众一心,只要柯拉蓉一声令下,大家都会奋不顾身的鞠躬尽瘁。但是柯拉蓉没有号召大家去突击马可仕的宫府,却要求全国同心祷告一天,同时进行一连串的和平反抗运动,例如抵制马可仕及官羽所操纵的银行和商店,并每晚一次她在教会电台播音之后,请大家高声呼喊作战门,就这样日复一日忍耐和平的反抗,直至政府让步为止。</P> <P>教会领袖对此非暴力反抗亦表支持,宜称以舞弊产生的政权机关是没有合法的道德基础的;如果政府不肯自动悔改,人民有道义的职责去强迫政府非改不可。但他们同时警告大家切忌轻举妄动以暴抗暴,因为同胞相杀是滔天大罪。一些在公园中实地采访的美国记者不禁摇头,这种拒用暴力的行动算是什么革命?</P> <P>接下去的一星期,情况没有好转,看来马可仕枪杆在手,强权夺理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了。</P> <P>但马可仕虽然军权在握,却未能使所有的军心归服。部分军事人尤其较年轻的早已开始怀疑国家的命令,深觉没有合法罪证便随意逮捕,捕后以酷刑逼供都是违反人道正义之举。在如此情况下,应绝对服从或是应该抗令、如何抗令都成了军人小组追寻决策的问题。他们寻找答案时接触到圣经的教训,更大大的唤起了他们的道德良心,再加上艾奎诺的被杀,他们觉得不能再服从马可仕,不能再效忠一个逆民籍国的政府。</P> <P>这些所谓“改革小组”的军官多次秘密会议后与国防部长安瑞雨取得协议,准备宣布效忠合法选出的柯拉蓉•艾奎诺政府。</P> <P>马可仕作风,立即将效忠自己的军队调入马尼拉。安瑞雨知危险在即,若不马上逃跑:性命是难以保存了。他决定留守,是日下午他乘直升机至国防部忠告,值日军队只有数百,抵抗是完全没有可能。安瑞雨打电话给家中的妻子,嘱她危机转达辛主教。</P> <P>傍晚,夜幕晚降马尼拉之时,安瑞雨和大家景仰的一位将军罗慕斯聊合接见记者,一同宣布归顺民先的艾奎诺夫人,并表示已下牺牲的决心,不投降不屈服。</P> <P>数小时后,教会电台播出辛主教的呼声,下令圣工人士进入教堂同心迫切祷告,直至神拯救菲律宾为止,并请所有信徒,向国防总部进发,支持保护安瑞雨和罗慕斯,为他们和守卫军送食。</P> <P>三十分钟不到,两百万人应召而出,天主教徒基督教徒,有听收音机的、祷告的、歌唱的、声音响彻夜空,大家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算是保护守卫士兵。最先到达军营大间的人中有一组以支持公平选举为事的福音派基督徒,他们将同人组织起来,轮流守夜,在铁丝网前诵读圣经,高唱圣诗。人人都能感觉到情势的紧张,和平抗议随时可能浴血以终。</P> <P> 次日,马可仕的军队开始入城。一望无尽的坦克车、大货车战者一国海军陆军队昂昂而来。千万群众向着他们呼喊、打手势,也有些人赶急将街边的大车小车推至一个交通要塞的十字路口,堆成防线拦阻军队的去路。</P> <P>军队跳下车来,手持自动长枪各就各位。领队将军拿着喇叭命令群众解散。群众却反而拥上前来,有人举着十字架,有人向军人献花,更有人开声祷告。一位坐轮椅的老妇高声呼喊,请军队若非杀人不可,可以杀她,但不要向这些老百姓下手。</P> <P>兵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群众对他们毫无悔慢行为,而且分明亦一无所惧,他们能向这些人开枪吗?</P> <P>“我们都是同胞”一个女人高喊:“你们在干什么?不要杀我们!”</P> <P>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士卫上前去用手挽着将军,连名带姓称呼他。“你也有妻子儿女!”她说:“不要杀我们!不要为着一个独裁暴君而动手杀人!”</P> <P>将军将女人轻轻推开,心虚的环视着群众,然后徐徐将自己的防弹背心脱下说道:“我们不要杀老百姓。我们的命令只是要逮捕安瑞雨和罗慕斯。”</P> <P>将军爬上一部坦克车顶,再用喇叭吩咐众人让路,车队非驶到目的地不可。</P> <P>“不要!不要!”群众高呼,多人就地跪下开始祷告。将军下令前进。军军震耳响之下,大家祷告声更高、更迫切。坦克跟跄起步前驶,众人恐惧的尖叫,意料第一此人马上要被辗平了。但领头的坦克车开到跪地人前,突然停止了。一阵屏息死寂之后,大家不约而同的喝彩,欢声震天。</P> <P>车顶打开,一个战者头盔的兵丁伸出头来四望,无可奈何的耸耸肩。</P> <P>是日由四面八方,面向国防部进逼包围的坦克车都遇到同一命运,没有飞弹去对抗它们,</P> <P>阻止它们的只是跪地祷告的老百姓。年轻士兵结果都躺在车顶上吃人民献上的饭食。</P> <P>次日,马可仕逃离菲律宾。</P> <P>由艾奎诺被刺至马可仕出走头尾两年半,证明艾奎诺的牺牲不是枉然,而此次的大变动居然未会流血更是奇迹。</P> <P>但菲律宾的问题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其政局仍然动荡,前途亦未见明朗,艾奎诺夫人是否真能驾御重整一个腐败已久的政府而不会失于政变也是未知之数。</P> <P>早在她登位同年的十一月,艾奎诺夫人行将起程往访日本时,我有机会和她见面。当时,新闻界议论纷纷,揣测国防部长安瑞雨,因为下星期就轮到他当总统也难说。</P> <P>在这样满城风雨之下,艾奎诺夫人却完全泰然自若。“总统的位置本来非我所追求,”她对我说:“我唯一目的只是服役人民。我将一切交托在神的手中。”她又告诉我,她已跟辛主教交代清楚,已嘱咐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请他将她的留言转达人民。我听后不禁肃然起敬,我深信艾奎诺夫人视死如归之志不亚于其夫。</P> <P>我告退之后,继续往访辛主教,他曾是我们监狱国契国际大会的讲员,所以我认得他。</P> <P>“欢迎光临罪恶公馆(“辛公馆”的“辛”字英文拼音是SIN)”辛主教朗声大笑的向我迎来。</P> <P>我跟辛主教谈起政变之声,他安慰我说他相信没有问题,因他已和安瑞雨恳谈过了。当晚我有机会在基督教福音派商人千人大宴上演讲,听众中不少是安瑞雨的同情者。他劝我和他分工合作,嘱我演讲时劝大家要重生,并且为在上执政的总统代祷。</P> <P>该次政变终未发生,是归功于辛主教的影响。</P> <P>不论菲律宾的前途如何,一九八六年的二月革命仍不失为本世纪的一次政教抗争。反观二次大战的纳粹德国,教会没有传福音的热心,不得群众的爱戴而只是个僵化的组织。因此远来不及团结反抗,已被希特勒迅速分化净尽了。菲律宾实则正好相反,菲律宾的教会有根有基,灵性复兴席卷全国深入民众,加以辛主教深得民心,艾奎诺英雄之死更唤起无可抗拒的群众力量,因此教会能以对抗不屈服暴政强权。</P> <P> 在这次政教对抗中,菲律宾教会不只向暴政採取不合作态度,而是进一步变成推翻马可仕政权的工具。前面我们已经讨论过信徒个人有权利反抗暴政,但信徒联合起来的教会整体可以这样做吗?菲律宾的实例引起许多不易解答的问题。在什么情况下教会可以反抗?反抗应采取什么方式?圣品人士能扮演什么角色呢?因为圣工人员的呼召是传福音、牧养教会而不是去搞反对黑派的政治。圣经的教训容不容许信徒积极参加政治革命?保证在罗马书中告诉我们神授权政府伸冤罚恶维持公安,没有权柄不是出于神,因为坏政府总比无政府要好些,否则天下大乱。</P> <P>但是乱也明说权柄是神所授命,因此一切掌权者不论他们承认与否都是在神手下行使治权。但神授予政府的权柄是不是毫无限制?当然不是。正如耶稣也提过的,该撒的当归该撒,神的当归神,该撒无权摄取属神的东西。任何政府触犯国法之上的更高法律,就是超越了神量给他们的范围,乃是越权。潘霍华说:“当一个政府任意不断的超越政府的权限时,该政府便失去了神授之政治权柄。”在这情形下,政府便变成了罪恶的化身,例如纳粹德国,政府不只抛弃了神所命定伸冤罚恶维持公安的职责,尤有甚者,自己竟变成了杀生乱众的主角。这样教会当然要反抗。</P> <P>正如我们已经一再强调,教会的第一任务是传福音和属灵的供应,然而作为神国在人间的见证,教会也应该是社会的良心,是推展道德的工具。问题不是要不要抵挡不义而是如何去抵挡。若能收效我认为应尽量用柔和的方法,例如但以理之要求不吃主人所赐的食物。</P> <P>教会的首步是公开暴露政府不义之举。我前面虽会说过圣工人员不应加入党派政治,但要知道反对不义不是党派政治,一个例子是二次大战期间,英国教会会督抗议自己政府轰炸敌方的平民目标。反不义的战争,反腐败,反压迫,反蔑视民权,反对流无辜人的血都与党派政治不能同日而语。</P> <P>第二步,教会应拒绝在政府的不义上有分。当纽约政府下令举凡接受公款资助的私立机构不得拒绝用同性恋者。教会机构面临一大难题。同性恋行为清清楚楚是这反圣经教训,但不顺政府法令的话,经济损失确又非同小可。结果,为了信仰,救世军放弃了四百五十万元的政府合同,与达斯犹太人会堂放弃了五十多万,天主教纽约教区放弃了七千二百万元;实在不由得人不敬佩。</P> <P>倘若演说、讲道和不合作都不生效时,教会就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否则有空口说白话之嫌。在上一世纪美国解放黑奴运动中,教会是采取里外夹攻的政策,例如著名的布道家芬尼(Charles Finney)不容许蓄奴的人守圣餐,又有人组织地下铁路协助黑奴逃命,因此违法被政府捕捉入狱的牧师不在少数。</P> <P>但是一个国家的罪恶,即使荒唐到容许蓄奴的地步,我们仍不能随意违法,只有不公义的法律才可以违背,其他法律仍一样的遵守。在美国政制之下,积极的反抗例如黑奴解放和民权运动,分明可以奏效,但在现代全权独掌的极权暴政下就不见得可行了。那么信徒该怎么办呢?当一切和平方法都是枉然时,可以革命吗?</P> <P>苏格兰改革宗神学家诸如诺克斯(John Knox)和罗哲夫认为可以,认为基督徒有权起义讨伐违背神的统治者。殖民时代,美国许多牧师也赞同此说,因而为美国革命布了局。</P> <P>今日又有一派信徒希望象六十年代的偏激青年反抗运动那样再来一个美国革命。但要知道历史告诉我们,革命的结果绝大多数是以暴易暴。作家兼评论家柴斯特敦说得好:“反对革命最大的理由就是旧政府固然可恶,但新政府也没有什么可嘉”。</P> <P>因此信徒绝不可轻信革命,革命是反抗的最后一步,其严肃程度不亚于参战之前慎重分析该战争是不是公义之战。我们要自问革命之后是否必有更佳的政府取代?革命的益处是否远超过革命所引起的灾难痛苦?这种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为什么原先反战的爱因斯坦最后赞成抗战纳粹的理由。潘霍华加入刺杀希特勒的图谋亦是情同此理。</P> <P> 解放神学派的人喜欢引用以色列人出埃及的事来证明^造**有理,这分明是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在出埃及记中,神未曾推翻法老的政权,只不过是救他的子民从中出来,好叫他们能够事奉他。信徒参加革命是极不得已之事,他们必须肯定当政者已经彻底违背了神授予政府的职责,并且肯定没有任何别法可以阻止政府铺天盖地而至的大恶。</P> <P> 这样我们会问,菲律宾的例子又如何?</P> <P> 其实菲律宾的所谓二月革命,我认为根本不能称为革命。他们所推翻的不是一个政制而只不过是一个腐化的首领,一个营私舞弊破坏选举,不择手段抓权不放的总统而已。反马可仕的群众没有武装,反抗的行动完全和平,所以与其说是革命不如称之为政变更合适。菲律宾的选举制早在一九四六年已建立。马可仕乃是违法抓权恋栈不去,因此艾奎诺夫人领导的反抗不过是推翻一个不合法的总统,回复原来的民主选举而已。</P> <P> 不管是革命也好,政变也好,菲律宾的教会扮演的角色究竟对不对?一九八六年我到访马尼拉时曾和那边的商人及政坛人物谈及他们的国事。这些人有的是保守派,有的是自由派,但都无异议的一致认为“二月革命”是对的,因为马可仕若不下台,菲律宾终必崩溃而落入共产党的手中。但是革命即使有理、马可仕夫人虽拥有三千五百双鞋、而马可仕又无视人民困苦假公营私将千万美元存到美国银行、瑞士银行,这一切仍不足为教会涉政的理由。</P> <P> 教会何时应该参政实在难有硬性的公式。我个人觉得菲律宾教会没有做错,因为马可仕不只不容许公平选举、取消民权践踏人权,其整个政府不只已腐败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他个人有时且以至高无上之姿态出现,可谓迹近亵渎。我认为辛主教将教会联合起来和他对抗是勇敢嫉恶之举。</P> <P> 起码在头一个阶段,辛主教是完全符合圣经教训的。他到处传讲悔改之道,呼唤人民归向神,为国家祷告。</P> <P> 但当他和马可仕面对面斗气,他就越过了一条无形的界限,他不只是声讨不义,而是叫教会与反对运动完全联合了。当他去找劳瑞尔,劝他和柯拉蓉一齐竞选,他就是暂时离开了职责所在的圣所而踏入了政治幕后的交易场了。为此他立即受到梵谛岗的警告。次年,一九八七年,他又更进一步受到教廷的处分。</P> <P> 辛氏后来也承认自己的确是越过了职责,继而照会所有圣品人员不许再介入党派政治,声称自己将以身作则。我了解这人的为人,我相信他说到做到,我只希望他不会矫枉过正,希望他领导的教会仍然勇于声讨纠正政府的道德错失。</P> <P> 一个勇敢的主教,加上菲律宾的教会,再加两百万百姓使覆盖人间的黑幕裂出一线曙光。薜福(Frances Schaeffer)说:“如果我们彻底反对不合作反抗,我们就是将全交给政府,也就是让它登上了永生神的地位。”</P> <P> 有人的确相信政府拥有最高权柄,认为社会的任何弊病政府都能解决。二十世纪之最大骗局莫此为过。揭发这个骗局乃是基督徒和教会最高的呼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