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左舜生

<P>今天的人不会对左舜生太熟悉,在主流历史叙事中,他只是一个偶尔被提及的历史人物。不过,当年蒋介石邀中共领导人毛泽东赴重庆谈判这件事,或与左舜生的一个提议有关。1945年8月底,当接毛的飞机从重庆出发后,作为青年党领袖之一的左舜生接到过雷儆寰的一个电话,称:“怎么样,你的提议已实行了啊?”雷儆寰即雷震,时为国民参政会副秘书长。&nbsp; </P> <P>  1947年,左舜生出任国民政府农林部长,以学者身份从政,用力甚勤。大陆易帜后,他避处香港,远离政治,以讲学为生,曾任新亚书院、珠海书院、清华书院、华侨书院等大专院校教授,主讲“史学”与“中国近代史”等课程。以左的个人经历,当年活跃中国政坛,相识遍天下,近六十年来中国大事之变迁,或亲历其事,或详知内情,其体认自然有着不同于一般学者的感受,这也是为史学界所重视的原因之一。说起来,左舜生治史,在某种程度上受其章太炎的影响。章氏通读陈寿《三国志》时,曾对左说过:“此书简练严谨,如能同时细看斐注,则可悟古人运用史料之方法”,左一直铭记于心。后来在香港清华书院,于“专书选读”一课讲授《三国志》,即以章太炎所授之法转授诸学生。&nbsp; </P> <P>  据左的学生回忆,左先生授课,徐速有节,井井有条,而不用看讲义,尤于近代史一课,至为生动,每论人议事,皆如亲历其境,如数家珍。说到激动处,每每语调突变,声容俱动,白眉紧蹙,手指作势;或“不禁掩卷长叹”;“或兴犹未尽”,于是在课后,即约一二同学到附近茶社,“一杯在手,一根香烟,便继续他的谈话……”此时已脱离中国政坛的左舜生免不了其中的几多落寞,当年的风云际会,“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有一种世事沧桑之感。不过,在当时香港教书多属不易,“因为现代香港青年学生对政治患上冷感病,对近代史一无所知,故教书时,往往要将一事的前因后果,每一人的来历,加倍的说明,才会令学生明白”。左舜生对此慨然万千,曾以湖南同乡黄兴之墓地沦为荒烟蔓草而借题发挥,说:“我认为这不是小事而是大事,……现代的中国人不重视历史,而叙述民国以来历史的人,更失去公平,即为最主要原因之一”。&nbsp; </P> <P>  左舜生研究中国近代史长达四十年之久,他在讲述历史时,往往由于躬与其役而情见乎辞。左在历史上是著名的国家主义者,当年青年党提出过“还政于民,还军于国”这样的口号,左舜生即为倡言者之一,只是当时的中国现实政治仍以武力相向而争雄,最终事与愿违。而经此世变,左的内心更加百感交集。后来他与学生谈及这一段历史时认为,“凡一个国家的主权命脉,假如是操纵在一两个军人之手,那时国家将永不会得到真正的民主,而中国近代史的领袖人物,却差不多全是军人出身……试看清朝的曾国藩练湘军,左宗棠练淮军曾喧赫一时;袁世凯的小站练兵,手握四镇兵权,至有日后的与清廷、革命军两边讨价还价,卒至演成洪宪野心一幕……”&nbsp; </P> <P>  对于“五四运动”,左舜生有着与众不同的看法,即“五四”固然起于“争外交”与“打卖国贼”,但却从政治上的运动扩展到一般的思想文化上;虽然有人后来把这一运动的目标,归纳于“民主”与“科学”,但仍嫌狭隘……在左舜生看来,“‘五四运动’充沛了一股活力,洋溢着一种热情,它的倾向不只是求善求真,而且在求美,对文学艺术要求的热烈,是在以往任何一种运动中所没有的,单调的民主可流于形式,单调的科学可陷于枯涩,赖文艺有以润色之,然后才做到笃实光辉,使人不倦。‘五四’决不反对历史的回顾,但着眼在旧文化价值的重估,其精神是进取的,决不是保守的,其目的在提炼旧的在新的中间去找位置,决不在歪曲或贬损新的在旧的中间去求附会。不只‘中体西用’之说与‘五四精神’不能相容,即‘中国本位’之说,也与‘五四精神’格格不入……”&nbsp; </P> <P>  应当说,左舜生的史学观与多年从政的经历有关,但其中又不乏书生意气的一面,所以晚年对历史的感性认知,形成自己的一大特点,卓然成家,被后来的史家认为是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先导者之一(另两位是李剑农和蒋廷黻)。左生前著有《近代中日外交小史》、《近代中英外交小史》、《辛亥革命小史》、《中国近代史料初编·续编》、《 中国名人轶事》、《近三十年见闻杂记》、《万竹楼随笔》、《中国近代史四讲》、《中国近代史话初集·二集》及《黄兴评传》等。其中《万竹楼随笔》最为畅销。&nbsp; </P> <P>  左舜生是湖南人,与毛泽东是同乡,而且同庚,少年时两人均加入过“少年中国学会”,毛常以“老庚”谓之。作为一个从政学人、历史学家,左晚年曾经说过,希望自己死在毛先生之后,似乎是想见证一点什么。但天不假人,1969年10月16日,左舜生因肾脏功能衰退、胃病及便血逝于台北荣民医院,只活到了七十六岁。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