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span id="labArticle_Name_CHN"><img alt=""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0/Jul/7172010yy.jpg" vspace="8" width="366" align="left" height="309" hspace="8" /></span> <br /></div><div> <span style="color: #0000ff;">俞振飛</span><span style="color: #0000ff;">言慧珠</span><span style="color: #0000ff;">戲裝劇照</span></div><div> </div><div>滬上好友知我喜愛曲藝,常將有關金石書畫戲劇之消息由網路傳我,增我賞心悅目之趣,美意可感,但最近接二連三集中一個專題,令我黯然神傷。這專題圍繞著俞振飛轉,初為大陸媒體上對俞振飛和言慧珠的流言誹語,我不感興趣,只是輕鬆地按鍵一刪了之。繼而傳來言慧珠之子口述了一本暢銷書,大揭其「好爸」與母言慧珠之間的是是非非,我雖仍是按鍵消除,一舉手之勞而已,不僅不感興趣且頗不以為然。又傳來俞振飛的末任妻子李薔華狀告言慧珠之子,無非就是「誹謗」呀、「損害死者利益」呀、「傷害遺屬感情」呀之類當今世界上索賠的陳辭讕調,我一樣立即刪除,卻難免動心忍性了,頗為不爽。隔未多久,傳來消息上海盧灣區人民法院已正式立案,擇日開庭,我不禁低迴憮然,久久不能釋懷。 </div><br /> <strong>四十多年前一個特殊印象</strong><br /><br /> 我與俞老並無私人深交,我只是感到當今這世界對這位藝人太殘酷了。<br /><br /> 俞振飛實在是崑曲藝術的大師,一位不世出的天才。他以家學淵源和高等教育的背景,受過崑劇伶界巨擘的過細過硬的指導,再加上先天體型嗓音的殊勝,其並茂的聲容在崑劇舞台上留下了不朽的美輪美奐。我有幸比一般人對他更多一個印象,那就是四十多年前曾有相當長一段日子,我每天清晨步行上班必經文化廣場的大門,必見衣衫襤褸如乞丐的俞振飛在勞作,記憶中好像他總是手握小鑿子之類工具在剷除沿街牆上的大字報,匆匆而過的行人都視若無睹,因為在那個特定時期,所有得意的當權派正在高臥好夢之中,廣大的所謂逍遙派也恰好安享清福沒有上班的必要,我有詩句形容當年街景「早起無非是鬼神」,滿街的行路人和辛勞者彼此都是牛鬼蛇神,大家心照不宣埋頭各幹各事,唯獨我行經那段道路時總是忍不住向俞振飛注目凝視,暗自努力把眼前這個落拓生靈與腦海中栩栩如生風流倜儻的瀟灑形象對上號,卻怎麼也對不起來。光憑這外表的大改大換,我受到的震動還不太大,因為那時這類情況已司空見慣,我上班的緊鄰就是上海京劇院,他們的「牛棚」搭在大操場上,每天俯窗望去,童芷苓、李玉茹等名伶也在勞動,一個個都花容失顏、面無人色,所以「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太多了也就麻木了;但由此悟出一條比較重要的道理:舞台形象再怎麼多姿多彩,總比不上生活遭際的複雜多樣。<br /><br /> <strong>一個銅板的兩面,見仁見智</strong><br /><br /> 現實生活不是演戲。舞台演出畢竟單一,忠良就是忠良,奸佞就是奸佞,多情種子就是多情種子,薄情寡義就是薄情寡義。現實生活裡人是複雜的動物,同一個人的身上可以存在多種多樣不同的精神因素,此非言語、筆墨、戲劇之所能盡宣。一個人在不同時候有不同表現,而同一表現在不同的旁觀者口裡評價亦可截然不同。尤其事涉男女情愛最是難言。食色性也,人人共有,每一件男歡女愛都不妨描述得纏綿悱惻,也不妨說成污穢齷濁,都可以言之鑿鑿、擺出事實根據,只是講話的角度不同而已。情愛是兩造之間的事,只有兩造你知我知。因此,中華自古雖沒有隱私之忌,卻有明確的口德之戒。他人霜瓦之下,特別是床第之私,皆君子之所不言、不聞;家務事,清官之所不斷,亦不可能斷。家務之外的浪漫事,不僅清官審斷不了,連神仙也不可能弄清楚;因為風流韻事與下流醜事,往往是一碼事。優雅高貴和粗劣庸俗是一個銅板的兩面,見仁見智。<br /><br /> 世無完人,俞振飛更談不上什麼完人,他在男女之事上有疵是無疑的,明擺著的事實很多,例如其第一位夫人原是別人之妻,只是請他來家拍曲教戲而已,怎麼教來教去變成他的夫人了呢?然而,在這事上最有資格發言的是人家的本夫,與旁人何干!況且該女士成其夫人之後相與偕老,似再也無人對此說三道四了。這位夫人死後,俞振飛和言慧珠共譜戀曲,除此當事二人外,更毋需旁人置喙了,充其量不妨婉惜,或指責俞振飛為了取悅言慧珠而排演那齣不倫不類的無聊戲《牆頭馬上》。我認為他既糟蹋了自己,也糟蹋了崑曲,這是我作為崑曲愛好者對於戲曲的看法,有權表達,至於他倆之間有什麼恩恩怨怨,旁觀者何必插嘴!美滿是他倆之幸,不美滿是他倆自找。千不該,萬不該,言慧珠的兒子竟然將糞掏到大眾之前,即使由他口述之言百份之百屬實(這是不可能的,我相信其中必定有片面之詞甚或不實的污衊),但所傷害的絕不僅限於他所喊的「好爸」,必定連帶地同樣出了他那親媽之醜;這是「另一半」的鐵律,一榮俱榮,一辱俱辱。人非禽獸,即使要報任何深仇大恨,怎麼捨得揭出自己生身母親之隱私!在法律上唯一有權為此而驚官動府的是李薔華,作為俞振飛遺孀她可以理直氣壯要求保護、賠償;但在人情上,最不該摻和進來湊熱鬧的,就是她!她這個愚蠢動作的最大傷害者,恰恰正是她所要保護的俞振飛,害得俞振飛入土亦不得安;而她這個動作之最大獲益人,卻是言慧珠之子及與其合作的執筆人,因為這官司乃是他們求之不得的最有效的義務宣傳,可想而知經此一番轟動,這本書必將更上一層樓的暢銷再暢銷。<br /><br /> <strong>慎終追遠,民德歸厚</strong><br /><br /> 俞振飛一生在舞台上雖常演主角,大概萬想不到入土為安之後還要在此鬧劇中擔當缺席的主角,俞老地下有知,或許輾轉反側、寢躺不安吧?其實亦不必太認真計較 啦,恰如古詩所形容:「身後是非誰管得?滿街爭說蔡中郎。」<br /> <br /> 我並不為俞振飛一個人而傷感,實在是為社會對藝術家的薄倖而寒心,最終吃虧的將是整個社會而不是俞振飛啊。慎終追遠,民德歸厚,中華傳統對亡故的人甚 至在稱謂上也要提高一級呢,此外更有種種避諱以示尊崇。尊重死者目的是為了涵養活著的人的厚道;肆意貶辱死者,於死者已無實害,傷的是活著的人所跳動著的 心靈,社會風氣愈益徼薄,厚道之不存,和諧兮焉有。偷窺慾固亦人類共性,古今中外之名人的私生活皆難免曝光於大眾,身前身後遭到物議是等閒常事,至於物議 能否在某種程度上有所約制、對人有所保護,抑或束手放任甚至推波助瀾,則是社會道德高低以及政治良莠的分水嶺。高壓噤聲,把照本宣讀之外的言論全部禁止, 固然是防礙自由,極不可取;但若只以群眾喜聞樂見為準則,聽任胡鬧,亦絕非社會之福。「群眾是真正的英雄」這句話是天下第一等大謊話,天下第一等的放狗 屁,天下第一等胡說八道。若說群眾是馬屁,這句話的語法雖欠通,意思倒符合實際,因為群眾往往有趨炎附勢拍馬屁的習性,奸雄們喜歡、亦擅於拍群眾的馬屁。 群眾極易被壞人煽動、受壞人利用,眾議很容易一哄而起,眾議卻並不一定正確,所以人言可畏,可畏到了足以致人於死的地步,而且殺了人也毋需償命,因為亂哄 哄根本找不到真兇。俞振飛死後有知,應該慶幸自己先此鬧劇而早作古人吧?<br /> <br /> 俞振飛既早作古,實在也沒什麼可悲的了;只是世風若此,堪為活著的人,尤為未來的人,深深殷憂不已!<br /> <br /> 俞振飛一生在舞台上雖常演主角,大概萬想不到入土為安之後還要在此鬧劇中擔當缺席的主角,俞老地下有知,或許輾轉反側、寢躺不安吧?其實亦不必太認真計較 啦,恰如古詩所形容:「身後是非誰管得?滿街爭說蔡中郎。」<br /> <br /> 我並不為俞振飛一個人而傷感,實在是為社會對藝術家的薄倖而寒心,最終吃虧的將是整個社會而不是俞振飛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