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br /><img height="490" alt="" hspace="8"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0/Aug/8282010wgz1.jpg" width="325" align="left" vspace="8" border="0" />吴冠中先生离我们去了,中国油画在劫难中失去了最后一位大师。与那些喝着极权的狼奶长大的画家有所不同,吴冠中先生是在自由的乳汁哺育下成长起来的,在他身上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极权审美的阴影。正是自由的精神成就了他大师的风范和画品。</div> <p>吴冠中先生以画著称于世,更以其狂傲不拘特立独行的品性,赢得人们的敬意。在他身后,中国从此再无大师。这不仅是说,吴冠中先生的油画品质,后人无可比肩;更是指先生的人格品质,在当今中国美术界堪称鹤立鸡群。他与体制保持着距离,并坚守着批判的姿态,整个中国油画界有先生这般胆略和风骨的寥寥无几。</p> <p>吴冠中先生是中国第二代油画家,早年投在杭州艺专林风眠门下,从师吴大羽。林风眠先生是中国现代主义美术的奠基人,而吴大羽先生则素有抽象主义色彩大师之誉。吴冠中正是从恩师那里继承了绚丽的色彩同时又获得了“抽象”的灵感。之后,吴冠中前往法国,在国立巴黎高等美术学校丢巴(J.Dupas)工作室完成深造,并在那里领悟了油画的真谛。与朱德群和赵无极不同,吴冠中先生没有选择留在巴黎,而是选择回到苦难的祖国。他深信真正的艺术来自苦难。不幸言中,苦难正等着他,并且一熬就是几十年。</p> <p>在极权的中国,油画充满虚伪与谎言,并在谄媚与犬儒中沦为政治附庸。所谓革命的浪漫主义和革命的现实主义,为泛政治化披上了一层漂亮的外衣,其实质是伪现实主义。在极权审美伦理笼罩下的中国美术被伪现实主义长期垄断,先生耻于为伍,在寂寞、冷落和苦难中坚守对艺术的一份忠诚。</p> <p>先生终身反对“假面舞会”,他对伪现实主义的宣战,有着背水一战的气概。当社会主义的“香花”漫山遍野绽放时,他却作了一幅《恶之花》,用黑色作基调,此花充满邪恶与颓落。当御用画匠们讴歌盛世的时候,他作了一幅《月如钩》,既充满黑幕的恐惧,暗流的汹涌,又充满疾风的张力和茅草的倔强,无不体现著生命对黑暗的抗争。当靡靡和谐之音弥漫神州,他却以《咆哮》展现他叛逆者的个性和内心的愤怒。他的作品《向日葵》枯叶黑心,令人不寒而栗。他的《苦瓜家园》是艺术家们苦涩生涯的写照,又给人以苦尽甘来的期盼。先生的油画作品敢於对历史和现实作无情抨击和对伪现实主义作无情鞭挞。从先生的画品可知先生的人品。他说:“艺术要创新,就不能搞和谐”,公然与整个国家的主旋律唱反调。先生还常说,我不能说假话,否则我的灵魂升不了天堂。</p> <p>文革后,德高望重的他,担任中国美协主席乃是众望所归。不料先生说:如果要我当美协主席,我上任后要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美协解散。此话吓坏了太监和犬儒们,从此不敢再提此事。先生大骂美协搞得那些艺术活动,跟开妓院没什么差别,当着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先生的愤怒,掷地有声,发自肺腑。拒绝阉割,宁折不弯,这就是先生的人格。</p> <p>先生的书法并非上乘,但不乏精神。如“囚”,“芒刺”,“横站生涯”等。“囚”影射中国画家在极权制度下被捆绑的阶下囚的地位,“芒刺”则是先生自勉,先生自幼崇拜文学的鲁迅,曾说:“一百个齐白石也抵不过一个鲁迅”。正是自我鞭策,才把自己造就成为美术的鲁迅。他晚年自嘲自己的一生为“横站生涯”,在腹背受敌中,面对明枪暗箭,因而必须当街横站。正是在横站生涯的苦难中,成就了先生伟大的艺术。</p> <p>先生批评徐悲鸿是“美盲”,虽然言过,但徐悲鸿先生对现代美术的狭隘攻击,却是事实。表面看,先生为崇尚现代主义的林风眠和崇尚后印象主义的刘海粟报了一箭之仇;往深处看,以徐悲鸿命名的中国写实主义体系与来自苏俄的伪现实主义的结合,长期控制了中国美术界的主题资源,扼制了其他美术流派在中国的发展,这才是先生直言的实质。先生不止一次地说过“文盲不一定是美盲”,他对农民们朴素的审美能力能由衷赞赏;同时,先生也常说知识人未必不是一个美盲。先生的高傲与恭谦,非大师莫属。</p> <p>先生是敢恨敢爱之人。文革后,他陆续创作了《房东家》、《太湖鹅群》、《江南人家》、《山花》,《武夷山村》,笔不由衷地流露出浓浓的乡情,洋溢著他对乡亲和乡土浓重的热爱。他引线条入油画,引色块入水墨,正如他自己说的,这叫“水陆兼程”。他毫不忌讳地自我标榜“在艺术中,我是一个混血儿”。先生集西方油画的性灵与中国水墨的意境于一画,以炉火纯青的笔法,展现艺术无尽的魅力。</p> <p>先生对形式美情有独钟,对形式独立於内容有着惊世骇俗的独到见解,而对“形式屈从内容”的窠臼嗤之以鼻。先生以惊人的胆识反对以政治内容填充艺术形式的形而上学作为。他说:“我希望看到更多独立的美术作品,它们有自己的造型意境,而并不负有向你说教的额外任务”。先生在反传统和反世俗中,以形式主义独创一家。</p> <div><br /><img height="216" alt="" hspace="8"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0/Aug/8282010wgz2.jpg" width="233" align="right" vspace="8" border="0" />先生对抽象主义也有独到而精辟的定义:“抽象美是形式美的核心”。先生一生追求的不是“象不象”,而是“美不美”;不是具象,而是意韵。从具象中抽象出来的美,才是美术的高境界。</div> <p>先生年轻时用色光鲜,历经磨难后,则更显大气神定,老而弥坚,经银灰,素白,而止于乌黑。先生晚年,堕入黑色情网,他说:“我爱黑,强劲的黑,黑得强劲,经历了批黑画的遭遇,丝毫也割不断对黑之恋”。先生的这番话,既可理解为一种逆反,你批我黑,我就是黑,我就爱黑,我黑给你看,我黑得让你心惊肉跳;也可理解为真是一份爱恋,从先生的一幅幅水墨丹青中,我们看到的是对泥土刻骨铭心的眷恋。</p> <p>先生得名气浩大,冒充先生题名的假画,在拍卖市场肆虐,令先生愤慨。特别是当他诚恳地告知拍卖公司,那些画不是他所作,是赝品,拍卖公司非但不撤画,反而相继将赝品拍出高价。他说“假画像耗子一样多起来,而且耗子过街都没人叫打了”。这个“耗子过街都没人叫打”的社会,令先生十分沮丧。</p> <p>在当今中国画界,自毁画作最多的,先生首屈一指。文革后,先生自毁画作400余幅,对历史保持着敬畏。他说:“毁掉所有不满意的作品,不让谬种流传”。他的画越是价格不菲,他撕起画来就越是潇洒。先生是严肃的,先生是真爱艺术,在这个为了金钱而粗制滥造的时代,这一行为透着几分崇高。</p> <p>先生钟情油画山水,笔法简洁而极具装饰性,固然有其独特的造诣,但却隐含著先生出世和回归自然的道家情趣,那是从油画人道主义理念的退却呢,还是对媚俗的反叛?还是先生有著更高的意境追求,不得而知。先生说“丹青我负”,六十年前,先生怀着满腔热忱回到祖国,几十年里被迫充当一名画匠;先生又说“我负丹青”,是他自嘲自勉。或许,他真有什么难言之隐?</p> <p>先生说:“艺术观与政治观的矛盾是我苦难的根源”。这也是极权制度下所有艺术家苦难的根源。因为当艺术与政治相左时,艺术就不得不屈辱地低头,任政治宰割。极权制度中断了油画的师承,颠覆了油画的理念,曲扭了油画的审美。</p> <p>1990年,法国授予吴冠中先生卿级文艺最高勋位,1993年吴冠中先生获巴黎市金勋章,2002年吴冠中先生入选法兰西学院艺术院通讯院士。</p> <p>中国油画在吴冠中之后,盛况不再。从此,再也无人在世界的量级上,展示中国油画的魅力。中国油画,从此走向沉沦。陈丹青说:中国油画的“大场”已经没有了,何况在大师走了之后?!</p> <p>谁负丹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