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马桶是传统中国物质文化的象征之一,用来解决人的排泄问题,流行于中国南方,尤其是长江中下游地区。过去人家办喜事,一对精工制作的大红马桶是新房必备之物,其重要性大概仅次于婚床。马桶中粪秽的去处一般是街道中的公共粪缸,聚集到一定程度后由粪车来淘走;但也有城郊农民上门来收集作肥料的。马桶的洗涮主要是利用河道中的活水。每天清晨家庭主妇和“走做”(即今天的钟点工)们沿着小河两岸用长竹篾编就的马桶刷洗涮马桶,一边议论家长里短,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传统中国南方社会的一道风景线。 </div><div><br /></div><div>读2010年12月23日的姑苏晚报,惊闻苏州市古城区还有二万一千零十三户家庭还在使用马桶。为什么说“惊闻”呢?因为众所周知,苏州市名列中国经济社会发展首善之区,除了GDP,密集的高楼和一片又一片的新区和美轮美奂的高级住宅群,这个城市还向全国输送既廉洁又有效率的好干部。2万多只马桶要挤进一个外人对这样一个城市的想象,是有一定难度的。 </div><div><br /></div><div>马桶问题是怎么来的呢?报道说“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苏州14平方公里老城区内有30万居民,大多仍居住在民国初年建造的老房子内,日常生活与‘三桶一炉’(马桶,浴桶,吊桶和煤炉)为伴,约有10万的居民使用‘马桶’。”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起,通过多种措施,苏州“已让大约8万只马桶成为了‘历史’”。这是一段很客观的叙述,但历史的容量很厚重,从一个历史学家的眼光来看,这是整个版面对马桶问题的报道中很值得体会的地方。它告诉你,马桶问题已经有100年了。但这一百年中,“新中国”占了一多半。而这一多半中的一半时间内,马桶问题没有受到任何触动,只是到了“新中国”的后一半,80年代中期,马桶问题才被提上议事日程。但四分之一世纪过去了,还有五分之一的马桶户没有解决。不过,值得称许的是,报道毕竟没有把马桶问题的根源推到贫穷落后的“旧中国”的遗产上去。</div><div><br /></div><div>姑苏晚报当然不是在报道苏州有两万多户人家<em><strong>还在</strong></em> (斜体为本文作者添加,下同)使用马桶,而是在宣布苏州市委和市政府正在启动一项便民工程,并用了大量篇幅报道市委书记在“家庭改廁动员大会”上的讲话。同样一件事,站在什么位置上说很有讲究,这就是和谐社会政治话语的章法。你看,晚报的大字标题第一行是“三四年里苏州古城告别‘马桶’”;第二行是“蒋宏坤(省委常委,市委书记,本文作者注):要志在必得,志在必胜,做出水平创精品工程”;第三行是“‘改廁’工程惠及21013户 总投入30多亿元”。这三行标题,每个字(尤其是“惠及”和“总投入”)都值得研究当代中国的人好好体会。</div><div><br /></div><div>施惠而非还债。一个多少令人有些难以启齿的马桶问题经过和谐社会政治话语的魔法处理,就这样变成了风雅颂的一章。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