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人在续写民主新篇章 – 纵览中国-China In Perspective

2012年5月23日，埃及举行了前总统穆巴拉克下台后的首次总统选举。穆斯林兄弟会支持的候选人穆罕默德·穆尔西当选为新总统。 　　穆尔西自6月底宣誓就职以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发展内政外交，巩固执政地位。11月22日，穆尔西又发表新宪法声明以进一步巩固总统权力。根据该声明，总统有权作出一切决定、采取任何措施来保护“革命”，防止国家统一和安全以及国家机构的工作受到威胁。声明同时强调，穆尔西上台后发布的所有总统令、宪法声明、法令及决定在新宪法颁布和新议会选举产生前都是最终决定，任何方面无权更改。新宪法声明规定，总统有权任命总检察长，总检察长任期4年。根据声明，穆尔西要求重新调查和审理涉及去年反政府示威者死亡的案件。声明宣布延长制宪委员会履行职责的期限两个月，任何司法部门无权解散协商会议，即议会上院和制宪委员会。 　　新宪法声明立即引发了埃及民众对总统穆尔西的反对与支持的两种不同的游行示威。11月23日近万埃及人在开罗解放广场举行游行，指责穆尔西的新宪法声明进一步加强对司法的干预，扩张总统权力。他们要求撤销新宪法声明，解散制宪委员会，实行全国对话，组建新制宪委员会。同一天，数千名穆斯林兄弟会及其他一些党派成员也在开罗总统府附近举行游行，支持新宪法声明。 　　11月25日，埃及政局动荡继续发酵，全国法官的代表机构“法官俱乐部”举行紧急会议，然后宣称，穆尔西日前公颁布的“总统决策不受司法限制”的特别总统令是对“司法独立”的悍然攻击，有违“阿拉伯之春”的“革命精神”，要求他立即“收回成命”，否则将于下周举行罢工。有参会代表还当场高呼“穆尔西下台。” 　　11月28日，埃及最高上诉法院举行会议，指责总统颁布的新宪法声明侵犯了司法独立，大多数与会法官同意最高上诉法院即日起停止工作的决定，直到新宪法声明被撤销。 　　11月30日，制宪委员会通过了新宪法草案。12月1日，穆尔西又宣布将于12月15日就新宪法草案举行全民公投，使埃及不断升级的政治、社会动荡又一次呈现高潮。埃及多个主要政治派别及组织2日共同宣布，计划于4日下午5点在总统府前举行和平游行，以抗议穆尔西为新宪法草案设定的全国公投日期及相关决定。 　　2日，埃及最高宪法法院原本有机会对新宪法草案的合法性问题及其主要争议点作出裁决。但当支持穆尔西的示威者包围最高宪法法院后，后者随即宣布“无限期”暂停工作，任由新宪法草案陷入合法性危机。 　　埃及和国际舆论一般认为，新宪法声明的出台，反映了埃及国内宗教势力和世俗自由派两大阵营以及总统与司法部门之间的矛盾，有可能影响埃及恢复稳定进程和产生其他严重后果。 　　应当怎样看待当前埃及的这种动荡政局，笔者除基本认同上述看法外，还有一些个人的认识。 　　第一，当前埃及政局动荡是埃及政治和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必然现象，不足为怪，不必惊慌。穆巴拉克用一部《基本法》维持了长达30多年的铁腕统治，他被民众的反抗运动推倒以后，留下太多太严重的政治、经济、宗教和社会矛盾，绝对不可能由新政权、新的政治力量在极短时间内调整和解决的。这是最普通的常识。何况在穆巴拉克倒台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埃及各派政治力量和民众就顺利平稳地举行了首次真正意义上的全民直选总统。紧接着又进行新宪法起草工作，准备举行新的议会选举。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表明埃及民众和各派政治力量是有理智的文明的民族群体。 　　第二，埃及是世界文明古国之一，而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又是现代文明的传播或争夺焦点之一。所以它的文化和文明成分很复杂，相互排斥和交融。民众的主体宗教信仰是伊斯兰教，同时也有信基督教和其他宗教的群体。反映到政治上，则有不信宗教的世俗力量和信宗教的宗教力量之间的矛盾，以及信仰伊斯兰教的政教合一的极权主义政治和非伊斯兰教的宪政民主政治之间的矛盾。此外，任何社会人群都在财产占有和经济力量上显现富人和穷人的矛盾，埃及也不例外，所以，埃及的世俗力量和宗教力量中又存在穷人与富人之间的矛盾。 　　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社会经济和文化矛盾，过去的一贯做法是由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用封建专制或现代独裁手段让多数人受苦的办法来维持，现在则要用一劳永逸、让大家平等相处、大家都过得好一点的办法——宪政民主的手段来维持。这样一个过渡当然是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从这一角度看，人们也不应对当前埃及政局的短暂动荡过分担忧，作出悲观预测。 　　第三，埃及仍然是发展中国家中比较贫弱的国家，穷人居多数，长期受封建和资本权贵的压迫剥削。伊斯兰教政党穆斯林兄弟会主要代表穷人阶层的利益，几十年来受穆巴拉克专制独裁的压抑（一度被取缔），在去年的埃及革命中成了推倒穆巴拉克专制统治的主力之一。在今年六月的总统选举中，它推出的候选人穆尔西当选为新总统是必然的。而穆尔西在履职中，虽然声称要做全民总统，但在基本路线和价值取向上略为倾向于照顾穷人的利益，较多地反映穆斯林兄弟会的意旨，削弱穆巴拉克旧势力的影响，防止他们东山再起，恢复旧权贵和资本的统治，也是可以理解应当予以理解的。正如法国著名政论思想家托克维尔所说的：“民主政府的本质，在于多数对政府的统治，是绝对的。” 　　但是，如果穆尔西在这方面走得太远，也是不好的。比如有反对人士指责他企图通过扩大总统权力，控制立法机构，限制司法权力，削弱司法独立，使自己成为比穆巴拉克更大权独揽的独裁者。这正是朝多数人的“民主暴政”方向走，显然违背历史潮流，最终必遭失败。 　　但穆尔西的发言人阿里12月2日称，穆尔西总统已提议同各政治派别举行新一轮对话，以讨论关于当下的政治过渡阶段及相关安全问题。阿里还驳斥了反对派对穆尔西独裁的指控，称穆尔西尊重司法机关及其独立性，在过去5个月时间里至少3次会见最高司法委员会及所有司法部门负责人，并非外界传言的独裁“新法老”。穆尔西本人也声称，他的所有决定都是从国家利益出发而作出的，决策前都经过讨论和咨询，他对任何团体不存偏见。 　　第四，穆尔西扩张总统权力，干涉司法独立的争议焦点是，他在11月22日的新宪法声明中宣布总统有权任命总检察长，随即解除了总检察长马哈茂德的职务，并任命法官塔拉特·易卜拉欣·阿布杜拉接总检察长一职，导致大多数司法官员和法官的极端不满和对抗。 　　但马哈茂德被认为是埃及“强人”之一，在担任总检察长期间，涉嫌杀害示威者的前政府官员被他以无罪释放，许多民众对其有不满情绪。而此前穆尔西曾解除他的职务，任命他为驻梵蒂冈大使，他拒绝服从命令，在法官和律师的陪同下继续他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穆尔西又第二次辙销他的总检察长职务。 　　事实上，穆巴拉克政权虽被推翻，但其政治势力在埃及仍很强大。除军队外，穆巴拉克的司法体系几乎未受实质影响，绝大多数法官和法治体系仍是穆巴拉克的“原班人马”，而他们又拥有否决穆尔西总统令的权力，因而穆尔西想“拿掉”他们或对司法结构作相当调整，也有某种可以理解的合理性。否则，新总统新政策就无法推行，革命成果何从体现。 　　但穆尔西如果想彻底端掉原有司法体系，完全用他的人马代替，也是不可取的。这就避免不了他要大权独揽，成为比穆巴拉克更加独裁的独裁者之嫌了。而这也绝对违背“权力分立与相互制衡”的历史潮流，其未来下场也不会比穆巴拉克好多少。然而，笔者相信，穆尔西是在美国受教育成长的，懂得民主必胜，专制必亡的铁律，是不会走阿拉伯、中东国家已倒台的独裁者的老路的。 　　第五，当前埃及支持穆尔西与反对穆尔西的两阵营之间的又一争斗焦点是关于新宪法草案的某些内容。反对派认为穆尔西政府无视各派分岐、勿忙制定新宪法以维护伊斯兰宗教势力的利益。证据是新宪法草案中规定伊斯兰原则是立法的来源，即要使埃及重新伊斯兰化。而埃及世俗派及自由派政党则希望按照世俗化标准制定宪法和改造社会。 　　笔者认为，既然穆斯林兄弟会的候选人穆尔西当选为新总统，他们想要伊斯兰法作为立法标准是很自然的。但这种政教合一的企图显然又是违背历史潮流的。虽然不是像某些评论所称的“反革命”，却的确是一种倒退行为。它遭到世俗派自由派的坚决反对既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应当支持的。穆尔西本人不一定是伊斯兰化的忠实支持者，但他应当坚决说服穆斯林信徒撤回这种要求。否则他必须在伊斯兰化和非伊斯兰化之间的矛盾上所产生的某种社会分裂承担重大责任。 　　但笔者又相信，由于世界政治中的世俗化自由化潮流中所有政教合一的政治体制尤其是宗教极权体制已经很不得人心，因此，即使穆兄会力量居优势，宪法草案上的伊斯兰化条款不删除，穆兄会及穆尔西也可能会在其他方面对世俗派自由派作出让步。因为后者在埃及的力量仍然巨大，特别是世俗化的军队对宗教势力仍然有巨大的威胁作用。所以双方必将用相互妥协来调整这一矛盾，不致使国家和社会发生分裂。哪一方都不敢冒承担导致国家和社会分裂的首要责任。 　　第六，埃及会不会发生社会分裂或二次革命？ 　　国内主流媒体就埃及近期的政局动荡作了大量报道，普遍对它作出悲观预测：“埃及政府遭遇‘反革命’风暴”、“‘宪法公投’撕裂社会，埃及政局重陷不测”、“埃及宪法草案公投或迎‘二次革命’”等等。笔者认为，不能绝对排除这些可能性，但基本不会出现这种结局。 　　1、埃及世俗派自由派与伊斯兰宗教势力的力量悬殊不大，尤其是军队尚未站在宗教势力一边，穆斯林兄弟会不可能一意孤行，推行伊斯兰极权主义路线。 　　2、政教合一的伊斯兰极权主义政制明显违背历史潮流，在全世界已不得人心，目前只有伊朗还实行这样的政制，而伊朗的国际孤立处境已是众目睽睽，埃及穆斯林教徒不是看不到这一点，不可能执迷不悟，自讨苦吃。 　　3、在当今全球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的时代，国际民主力量尤其是欧美民主国家和阿拉伯中东新兴民主国家不会听任埃及走上伊斯兰极权主义道路，联合国绝大多数成员国也不会容忍这种现象出现。万一出现这种现象，只要欧美国家发出经济制裁，伊斯兰主义政权就会维持不下去的。 　　4、穆尔西不会成为独裁者。尽管穆尔西上台后不断采取扩张总统权力的措施，导致世俗派自由派和司法权力及其支持者的不满和示威抗议，但穆尔西一再表示，他手中的权力只是暂时的，并寻求政治对话，与法官谈判，寻求解决国内危机的途径。穆尔西非常清楚萨达姆、卡扎菲、穆巴拉克等独裁者的下场，怎么会愿意再走他们的老路呢？何况新宪法草案已明确规定总统任期为4年，只能连任一届。总理由总统提名，但必须经议会批准。穆尔西是穆斯林兄弟会中的温和派，穆斯林兄弟会中的极端派领袖并未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意味着他们已意识到穆兄会不可能在竞选中占绝对优势。 　　基于以上分析，目前的埃及政局再怎么动荡和混乱，也不会走到社会分裂或二次革命的地步。对立双方最终会寻求和平对话，相互妥协和让步，维护国家统一，保持相对稳定发展的态势。 　　第七，我的结论：埃及目前的政局动荡，实际上是民主发展过程中的一些必然现象。 　　1、民主必然表现为各方意见纷呈和对立甚至对抗（武力对抗除外）。 　　2、民主必然表现为多数人的统治，但又必须照顾少数人以至每一个人的利益。 　　3、民主必须体现全体民众的利益，为此必须相互妥协和让步。相互妥协让步是民主的本质内容之一。 　　4、民主必然表现为竞争与协商相结合的形式，但一定是先竞争后协商，竞争不能解决矛盾，再协商。协商意味着相互妥协让步，矛盾最终得以解决。 　　埃及人从推倒穆巴拉克的独裁统治以来，一直在实践这样一些民主形式和内容，最近的政局动荡更是活生生地在演习这样一个民主过程。它是埃及人在续写民主新篇章。经历这样一些反复演练后，埃及人就会在民主道路上更成熟。从长远看，这对埃及人是福音。正如法国著名政论思想家托克维尔在《论美国民主》一书中所说：“民主制度只有通过实践才能被人最终承认为真理。”民主也绝不是不要付出代价，唾手可得的廉价品。 　　某些媒体总是从负面甚至阴暗面来报道和评论埃及的政局动荡，他们要么是根本不懂民主的本质，要么是有意暗示民主是个坏东西，专制独裁是个好东西，迷惑民众不要去追求民主，乖乖地服从独裁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