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需要勇氣——為什么達賴喇嘛能和科學家對話

達賴喇嘛說過，二十一世紀應該是人類對話的世紀。事實上，達賴喇嘛很早就認識到對話的重要性，很早就倡導對話，并且身體力行，不放棄對話的機會。從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達賴喇嘛接觸到了印度和西方的其他宗教，即開始提倡不同宗教之間的對話。這種對話需要克服很多內在的和外部的障礙，但是達賴喇嘛對此保持樂觀和豁達的態度。他說，不同宗教之間的分歧一目了然，但是不同宗教之間內在一致的東西，卻需要去尋找，去發掘。這些相同一致的東西才是宗教的本質，是真正寶貴的東西。 與此同時，達賴喇嘛開始了和科學家的對話，這一對話持續了幾十年。這是一場困難而且需要極大勇氣的對話。 一開始，對話是以科學家和達賴喇嘛個人談話的形式進行的，雙方都采取低調態度，不邀請媒體，不向公眾開放，因為這樣的對話，在佛教界和科學界都有反對的聲音。 在佛教界，有人擔心現代科學知識會影響僧侶的信念和修習佛學的意志。現代神經科學家希望一些打坐冥想功夫較深的僧人參與實驗，達賴喇嘛同意并且安排一些僧人前往西方的神經科學實驗室，這在僧侶們中間引起了不安和反對，因為這樣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藏傳佛教的一些修行功夫，特別是密宗的修行，歷來是嚴格規定不輕易外傳的。還有一些僧人擔心現代物理學等尖端學科的科學發現，和佛教的傳統觀念相矛盾，會破壞佛學的整體性。 在科學家一邊，也有擔心和反對的聲音。現代科學已經形成了完整而嚴密的規范，在方法論及論述體系上和佛學的傳統方法有很大的差距。有很多科學家認為，與宗教領袖的對話無益于當前的科學探索。他們擔心，現代科學和達賴喇嘛對話一旦開了這個先例，會把各種宗教信仰引入科學研究，會破壞了科學的獨立性和整體性。 但是，達賴喇嘛并不簡單地把科學和佛學對立起來。達賴喇嘛從早年接觸外界事物開始，就對科學及其應用所產生的人類福利產生強烈的興趣。作為一個佛教高僧，他強調動機，佛教要利益眾生，而科學有利益人類乃至利益眾生的能力和潛力。所以，他不主張佛教僧侶面對現代科學對信仰的挑戰采取回避態度。 不僅如此，達賴喇嘛還看到了佛學和科學一致的地方。科學和佛學有一個根本上一致的性質，就是都要探索和理解“實在”的本質，即我們所處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我們人類自己和這個世界的關係到底是什么。正因為佛學和科學的這種一致性，佛學就沒有與科學絕對不可調和的矛盾，相反，佛學和科學都主張，發現“實在”的本質，發現真理，是雙方的共同目標。 達賴喇嘛指出，佛學，特別是古印度佛學的那爛陀學術傳統，強調服從真理。佛教和其他主要宗教不同，沒有一個創世主，沒有超越人格意義上的“神”，也沒有要求信眾絕對服從不可質疑的神意。佛經和其他宗教的圣書不同的是，佛經是古代佛學學者的思考和辯論，它們不是絕對的，不是不可質疑，不可改變的。達賴喇嘛在講經中多次指出，對佛祖的教導，對其他任何人的教導，要思考、質疑，不要盲從。也就是說，你可以修正佛祖的教導。所以，達賴喇嘛說，佛學其實是很科學的。 達拉喇嘛經常說，藏傳佛教是古印度佛教那爛陀偉大學術傳統的繼承者。藏傳佛教的寺院，其實就是一所學校，在這樣的學校里，強調的是佛祖教導要尊重真理，服從真理。當把現代科學引入佛學的時候，當古老佛學面臨現代科學挑戰的時候，佛學對于修正、改變、揚棄原有的觀點并沒有困難，因為佛學和科學一樣，都追求同樣的東西，就是對“實在”的認識。古代佛教徒認為大地是平的，世界的中心是須彌山。現代科學發現，地球不是平的，須彌山并不存在。現代佛教徒就不再持原來的觀點，這樣的觀念改變，對佛學來說并不困難。 藏傳佛教最為特殊的是它有“轉世”的概念，很多體制性的規定、倫理、價值觀，都和“轉世”概念有關。藏區僧俗民眾長期以來似乎有很多現象，使得他們相信，人和其他動物都有前世來生，“轉世”是存在的，意識和生命在一個一個的不同個體間傳遞。這一概念，其實質是對“意識”之本質的理解。 現代大腦和神經科學的結論是，意識和大腦聯係在一起。但是，這種聯係到底是怎樣的，意識到底是怎樣產生的，其本質是什么，現代科學仍然是未知多于已知。至今為止，現代大腦和神經科學沒有發現“轉世”的物理基礎，無法肯定“轉世”的存在。 達賴喇嘛指出，即使在這個涉及藏傳佛教方方面面的“轉世”概念上，佛學也要尊重真理。如果現代大腦和神經科學的發展能夠確切地證明“轉世”不存在，那么，藏傳佛教就會揚棄“轉世”的觀念，佛學不應也不會固守成見。 正是秉持這樣尊重真理的信念，達賴喇嘛以謙卑和開放的態度和科學家對話，贏得了與之對話的眾多西方科學家的尊重和崇敬。達賴喇嘛曾經提到藏民族近代史上第一個倡導啟蒙和現代化的學者根敦群培，如今，達賴喇嘛是藏民族歷史上第一個實踐根敦群培之理想的精神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