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许良英以科学精神追求自由民主 ——送别许良英纪实

2013年1月28日，93岁许良英在北京逝世。他是我国科学史家，致力于争取人权，推进民主进程，不畏暴政，为正义呐喊，被誉为“中国的良心和傲骨”。   良英驾鹤  精神永存   1月30日下午2时，我随严正学、王书瑶等到北京大学医学部送别许良英。在学院路的大门口，遭遇6、7位保安模样人的检查，态度强硬地要求每人出示身份证并作登记。我问，为何如此严厉？答：平时也如此。大门口内还停有警车。   我们辗转来到遗体捐献中心告别室，许良英遗像以他深邃的目光看着人世间，两侧悬挂着大幅挽联，倾述着世人对他的留恋：   科学思想传承爱氏大爱人类赤子之心永存 民主启蒙见证历史期盼中国自由精神不朽   3时，人们三三两两陆续到来，因生疏冷僻之处，不如八宝山公墓容易找到。一位身着西服50多岁的某先生，高喊大家排队，我随丁子霖、蒋培坤夫妇进入，丁子霖与许家长子许成钢倾述，难掩悲伤而哭泣。我向为民主自由倾尽心力的许先生深深鞠躬，迟迟不愿离去，欲留下拍照留念，被这位先生指使三位年轻人推出大门，其后又见滞留拍照者被推了出来。据说这位先生是清华大学教师并许良英的学生，操办送别竟负有打压任务。37岁蒙冤遭清洗的中共地下党员许良英，93岁告别人世，仍无法安息。党何以如此惧怕一个敢讲真话的学人？   杜光（85岁中央党校反右运动受难者，离休教授）：许先生思想的深刻性和人品风骨使人敬佩，他远去了，其精神和思想永存。   江棋生（原中国人民大学大学科学技术哲学博士生、“六四”坐牢5年半）：许先生的独立人格、道义勇气和人性光辉，永远激励我们坚毅前行！   胡佳（北京维权人士，反右受难者之子）：为了能来这里，昨晚我没回家，以防被警方拦截，作为晚辈来送别，他的遗憾，我们要给他弥补。   李三达：父亲李慎之与许良英是同道好友，电话交流常被掐断，他俩通信交流的84封信已编辑出版。   许成钢：父亲许良英一生为民主和科学的发展，精神不朽，望大家能够继承。   一些送别者说，许良英传承爱因斯坦的科学探索精神，将物理学和革命交织在一起，为追求政治自由与民主社会而呐喊，面对暴政和打压，不屈不挠，是民主思想的启蒙者和践行者。   送别持续一个半小时，达两百人，大都是追求民主自由的民间人士，有十多位求告无门滞留北京的底层访民。人们悼念许良英，向往宪政民主法治。   从“左派”到“极右”的跌宕人生   许良英，1920年生于浙江临海，1939年考入浙江大学物理系，师从物理学家王淦昌。1946年加入中共，1947年任中共浙江大学支部书记，发起并领导学生罢课、教授罢教等行动，引爆了“反对非法逮捕、反对特务暴行、反对屠杀青年”的全国性学生运动（遍及北平、天津、上海、南京等许多城市）。1952年奉调北京参加组建中国科学院，1955年因“胡风反革命集团”事件受审，调任中科院哲学研究所从事科学思想史研究。   1958年，自认“很左”的许良英，反对1957年的反右派运动。他认为：“明明是我们党反复动员人家提意见，却把提出意见的人当敌人，失信于民。”而发表看法。一周后被打成“极右分子”，开除党籍，在农村劳动改造20年。其间，在王淦昌支持下，以“旨在用毛泽东想确认和批判世界上所有有政治立场和哲学立场有悖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家”的名义，他作为农民而克服巨大困难，编译《爱因斯坦文集》（三卷），向周恩来总理申诉，1976年得以出版。这部“啼血”之作是当时世界上最完整的爱因斯坦文集，后被胡耀邦在不同场合积极推荐，被评为八十年代大学生最喜爱的十本书之一，其科学民主精神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年轻人。   许良英在论文中引用爱因斯坦的话“必须要自由，尤其是言论自由，科学才能进步。”1986年秋，他和方励之、刘宾雁发起纪念反右派运动三十周年研讨会，被官方打压而夭折，诱发包括胡耀邦总书记下台等一系列的整肃。   1989年1月，天体物理学家方励之写公开信，呼吁释放政治犯。同年2月，许良英和地理学家施雅风起草呼吁民主的公开信提出：“1，政治改革要与经济改革同步，建立民主监督机制，反对腐败；2，保障公民自由权利，首先是言论、出版、新闻自由；3，释放因言论被治罪者；4，重视科学和教育的发展。”42人联署，其中许多科学家。当时这两封信在高校大学生和知识界影响很大。   1989年4月，胡耀邦去世，许多学生聚集天安门广场缅怀，呼吁民主人权，反贪污腐败。“六四”前夕，许良英和方励之、于浩成等被公安部监控。“六四”之后，他未获中共党员重新登记。他说：“中国进入了黑暗时期，即使国民党也没有这么狠毒，邓小平对人民干了一件世界历史上最凶残绝伦的事。”   1992年邓小平“南巡”后，许良英发表《没有政治民主，改革不可能成功》指出：“科学与民主是人类社会赖以生存，一切国家赖以发展的动力。光搞经济是不行的，就像是拐了一条腿，原来的那些问题都还存在，将来会出大乱子。”致使发表此文的那期杂志被查封。   1994年，许良英和丁子霖等6人发起《为改善我国人权状况呼吁》公开信。他说：探讨现代化而不提及人权，这无异于缘木求鱼。   1995年，许良英发起《迎接联合国宽容年，呼吁实现国内宽容》公开信，全世界一千多位著名科学家、学者，包括十位诺贝尔奖得主和国内数十位院士联署。随后，他为“六四”学生领袖王丹等民主人士公开辩护其无罪。   1997年，邓小平去世。许良英提出：“应当从邓小平的精神枷锁中解放出来，学习蒋经国，开放党禁、报禁，结果国民党现在还是执政党；如果中共当权者执迷不悟，难逃菲律宾马科斯、印尼苏哈托的下场。”                        追念方励之  叹心中憾事   2012年8月9日下午，在北京郊外回龙观的方励之追思会（前两次被警方打压），我见到身体硬朗的许先生，他和胡佳等一大早去西郊为刘宾雁扫墓。与会者缅怀方励之为民主启蒙运动和推动社会进步的贡献，是青年的良师和知识分子的楷模。有人对方励之“六四”以后，被迫去国而感到遗憾。   王书瑶（78岁原北大物理系学生反右受难者）说：“方励之应该留在国内，大不了坐几年牢。”   许良英说：“方励之如留在国内，会有生命危险。他是科学家，不是政治家，不能苛求。”   1989年“六四”之后，人们理想破灭，一切向钱看，经济高速发展，政改停滞，民主运动几近夭折。许多人缅怀方励之，他作为民主运动的启蒙者及领军人物，人们寄希望他若留在国内，有利推动民主运动。我在发言中介绍黄慈萍（原中国科大方励之的学生）的这一观点，不少人赞同。   傍晚，精神矍铄的许良英和大家一起来到严正学家的铁玫瑰园，瞻仰林昭铜像（严正学创作）。林昭是北大中文系学生，1957年被打成右派分子而劳改，1968年被枪杀，终年36岁。北大有800多位优秀学生被打成反右分子，长期劳改劳教，其中被枪杀、自杀、劳改死，共达30多人。   2007年4月，反右派运动五十周年之际，我作为反右死难者之子，随杜光、王书瑶等40多位反右受难者冲破警方阻力，聚会呼吁翻案和索赔；全国两千余反右受难者老人联署上书；北大反右受难者们坚持维权上访18年。这一切，了却许良英和方励之为纪念反右派运动三十周年的夙愿。   2007年以来，反右受难者的上书和上访都无回音，却招来警方的监控和打压。这些耄耋老者每年都有去世的，而死不瞑目，但反右维权依然坚持至今，发出悲怆的呐喊。   “我自滴泪哭良英”   送别许良英的当晚，我把有关图文发给朋友们，收到不少回信，摘要如下：   冯志轩（84岁反右受难者，国家机械工业部离休干部，许良英的朋友）：“许良英终生正直磊落，世人有口皆碑。他去享天国祥和，人世也必会变迁。 悼许良英 力争民主赴荆程，求真求实尽生平。 安得精英皆效法，我自滴泪哭良英！ 终生磊落满征程，俯仰无愧历生平。 华夏广域堪南冠，焚香默祷祭良英！ 九三岁月漫漫程，苦雨凄风伴生平。  笑看尘寰款款梦，极乐天国慰良英！”   刘皓宇（82岁反右受难者，湖南日报离休编辑）： 科学精英许良英，毕生追索为求真； 人生自古谁无死，活在民心便永生。   唐奔：我读许良英和李慎之的通信集，其深刻见识使我震撼，佩服之至。这样优秀的共产党人为何挨整、被边缘化，那些无德无能，甚至无耻之徒，却仕途亨通？！   裴毅然：许先生对红色革命的一路认识，真诚并负责的记录下那一代人的真实脚印，嘉惠于我这样的研究者，看清那一代学子何以被迷的原因。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3/Apr/4320131-1-许良英遗容。.JPG" width="772" height="830" alt="" />    许良英遗容<div> </div><div>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3/Apr/4320131-3-送别许良英。.jpg" width="619" height="352" alt="" />    </div><div>    送别许良英</div>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3/Apr/4320132-左起许成钢、丁子霖、蒋培坤。.JPG" width="736" height="717" alt="" />左起，许成钢、丁子霖、蒋培坤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3/Apr/4320133-1-送别许良英（反右受难者）右起，胡佳、杜光（反右受难者）、俞梅荪、刘小雁（刘宾雁之女），三人为右二代。.JPG" width="766" height="586" alt="" /><div> 送别许良英（反右运动受难者）右起，胡佳、杜光（反右运动受难者）、俞梅荪、刘小雁（刘宾雁之女），三人为右二代。</div>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3/Apr/4320134-送别室前左起，王藏、赵常青、李海、严正学、莫之许丶张宏海丶靳海科丶俞梅荪。.JPG" width="800" height="474" alt="" />送别室前左起，王藏（青年诗人）、赵常青和李海（“六四”冤狱刑满释放）、莫之许（独立学者）、严正学（维权冤狱刑满释放）、张宏海和靳海科（“青年读书会”冤狱刑满释放）、俞梅荪（泄密冤狱刑满释放）<div> </div>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3/Apr/4320135-北大医学部大门内的警车.jpg" width="366" height="255" alt="" /><div>北大医学部大门内的警车 </div>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3/Apr/4320136-1-20120809许良英在方励之追思会上发言。.JPG" width="581" height="752" alt="" /> <div>2012年8月9日，许良英在方励之追思会上发言。</div><div> </div><div><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3/Apr/4320136-3-20120809-方励之追思会后，许良英在林昭铜像前.JPG" width="573" height="702" alt="" /> </div> 2012年8月9日，方励之追思会后，许良英和俞梅荪在林昭铜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