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div><div>今年九月下旬，在中共建政六十五周年庆祝的前夕，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王伟光发表文章，宣称中国国内的阶级斗争不可能熄灭，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并不输理。此文的发表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网络上是骂声一片，同时也有一些毛左支持和喝彩。</div><div></div><div> </div><div>各种批驳意见中，比较有分量的有以下几点。第一，认为自结束文革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最根本的拨乱反正，最重要的进步和改革是否定和抛弃了毛泽东“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理论，重提阶级斗争和专政是从改革开放路线向后倒退；第二，认为鼓吹专政违背法治原则，与执政党关于“依法治国”、“以宪治国”的承诺矛盾；第三，认为当前中国社会不公、贪腐和贫富分化严重，许多草根民众反抗缺少理论，只好用毛氏阶级斗争理念为武器，王伟光现在鼓吹阶级斗争会给民粹主义的不满和反抗情绪火上浇油。</div><div></div><div> </div><div>可能是受限于今日中国言论控制环境，王伟光提出的阶级斗争和专政的要害和根本目的没有得到揭示，这就是：为习近平上台之后大肆践踏法治、大肆镇压，乱抓、乱捕、乱判炮制理论根据，为习氏专政时代的来临造舆论。习要像毛泽东搞文化大革命一样，不但要造就一种践踏法治、“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局面，而且还要显得理直气壮，要有一套冠冕堂皇的所谓理论，来制造所谓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的假象。</div><div></div><div> </div><div>王伟光抛出他的奇文明显是一种职务行为，而不是其个人见解的表达。他的观点明显荒谬，而且与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官方既有方针不合，没有后台的撑腰指使，谅他不敢发表这样的奇谈怪论。另外，这篇文章的观点与他以前发表的观点也不一致。</div><div></div><div> </div><div>挑选王伟光出来作为代言人是精心考虑过的。重提阶级斗争和专政的理论，在已有的路线、政策中找不到根据，也不知道在党内和社会上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应，所以不能以中央决议的方式，以中央文件的形式表示，也不能以习近平本人或某位常委讲话的方式表示，那样有一定的冒险性，万一需要改口也不方便。但其他人讲，或让《环球时报》之类的报纸讲，又失之人微言轻，引不起足够重视。王伟光是最佳人选，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院长，似乎有足够的“理论分量”，又可以规避“代表中央”的风险。他的文章是一个探风气球，预示着中央方针一种明显左倾化的转向，也预示着一场思想理论寒流的到来。</div><div></div><div> </div><div>人们会问，习近平上台后不久，从去年后半年起，压制和镇压严重升级，乱抓、乱捕、乱判的情况频繁发生，警察横行早已成为中国社会的现实，为什么还需要为他的行动寻找某种说辞？是的，他需要，而且非常需要。他现在当然可以为所欲为，想抓就抓，想关就关，但他还是需要合法性，他现在缺的就是合法性。因为思想和政治原因实施的抓捕、监禁与宣判毫无根据，甚至在现存的恶法中都找不到根据。明明被长期软禁在家，却被说成是“扰乱公共秩序”而判刑，明明只是在私人住宅中讨论六四事件，教授、律师等却以“寻衅滋事”的罪名被抓捕，明明只是在微博上写了或转发了几条短信，却被安上“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这些所谓罪名只能令世人笑掉大牙，对此习近平不可能不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以现行国家刑法罗列的罪名使具有独立信仰和思想的人入罪，固然是一种权宜之计，但实在令人发笑，如果能用一种基于马列主义的理论来代替法律作为依据，岂不更好？根据列宁的著名定义：“专政是直接凭借暴力而不受任何法律约束的政权”，镇压阶级敌人是不需要法律根据的。如果王伟光探路成功，以后能披上“法制”的外衣固然好，实在披不上就搬出阶级斗争和专政的理论，用身份标签使人入罪比挖空心思在法律上罗织罪名来得简单、方便。</div><div></div><div> </div><div>习近平不但要保住共产党的万年江山，还要集大权于一身，他时不时需要扳倒自己的同僚，清除权力竞争的敌手。一般而言，共产党的高官个个有问题、有毛病，就像薄熙来、周永康一样，可以说他们贪污、受贿、通奸，但万一哪天没有抓到敌手的把柄怎么办？这时阶级斗争和专政的理论就能派上用场，可以说这些人是阶级敌人或者阶级敌人在党内的代言人或总代表，就像文化大革命中毛泽东打倒刘少奇那样。所以，阶级斗争和专政理论是一种全能武器，不但可以用来对付持独立信仰和政见的人士，对付弱势群体和维权者，还可以用来对付权力竞争者，在党内、在统治集团内部实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做一个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升级版的小毛泽东。“马克思加秦始皇”，这是毛泽东生前最坦率、最得意的自诩，王伟光的阶级斗争和专政理论，就是要使第二个马克思加秦始皇现身。</div><div></div><div> </div><div>指使抛出阶级斗争和专政的理论，说明习近平与他前两任的总书记还有所不同，他不只是在这一点或那一点上左，而是想要全面地左，他不是想在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回到改革开放之前，而是要全面复旧。更值得注意的是，毛泽东的那一套，从阶级斗争、专政理论到思想改造，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到文艺为政治服务，总之，从理论到实践，他都要全盘继承。他刚上台不久，就宣称不能把改革开放的后三十年和前三十前对立起来，说明他对毛泽东的肯定，赢得老左们的一片喝彩。事态的发展说明，在习近平的心目中，毛泽东时代不但是光明的时代，成绩巨大的时代，而且是伟大的时代，他现在要极力打造的时代。</div><div></div><div> </div><div>人们会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习近平有一个总体性的政治纲领，就是要在思想理论、纲领路线、政策模式各个方面回复到毛泽东时代。不仅如此，他甚至极力让社会心理社会风气都回复到毛泽东时代。我们可以举几个明显的例子来看看。其一是树立对他的个人崇拜，对他的讲话反复宣传、广泛印发、立即学习和全国性、各行业的欢呼响应，像显示神迹一般地报道他的巡视和访问；其二是他在讲话中使用了“反动知识分子”这个称呼，而这是毛泽东时代镇压和迫害知识分子才使用的，尤其是在文革中大为流行，令人胆战心惊；其三是把文革中对“阶级敌人、牛鬼蛇神”游街示众进行丑化和人格侮辱那一套用到今天，人们今年已经隔三差五地在中央电视台上看到那些有过错的艺人的亮相、悔过与自泼脏水，其实，人们对于那些吸毒嫖娼的演艺名人的恶心，还不如对于这种下流做法的恶心。</div><div></div><div> </div><div>人们要问，王伟光鼓吹的阶级斗争和专政的理论会大行其道吗？中国会回到那个“阶级斗争的弦绷得紧紧的”那样的年代吗？林彪说的“政权就是镇压之权”会再次成为我们的最高治国理念吗？从一九四九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中国就是这么过来的，之后有大约三十多年的间隙，前几年还在假模假式地讲“和谐社会”，难道现在说回去一下子就变回去？中国的历史进展，真是令人产生恍然若梦之感。</div><div> </div><div>三十多年来，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中国也发生了深刻而巨大的变化，当然，最重要的不变之处是，唯一的掌权者还是中国共产党，难道真的是“天不变，道亦不变”？或者可以这么问：难道习近平真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把中国拉回到毛泽东时代？</div><div></div><div> </div><div>可以断定，王伟光鼓吹的那一套根本行不通，即使按照原教旨的马克思主义，即使官方全力开动全部宣传机器也闹不起来。什么阶级斗争和人民民主专政？现今中国，从政治上说，统治阶级是谁，被统治阶级是谁？从经济上说，剥削阶级是谁，被剥削阶级又是谁？中国老百姓可以凭自己的感觉回答这些问题，民间思想者可以凭自己的思考回答这些问题，但官方学者王伟光敢回答这些问题吗，官方理论敢正视这些问题吗？马克思主义认为，阶级的划分是与经济地位相关、与生产资料的占有相关，难道现在王伟光或是党中央，要把马云、陈光标等说成是新生的阶级敌人？</div><div></div><div> </div><div>但是可以肯定，不能说或者不能自圆其说，并不妨碍习近平去做。就像在毛泽东时代“阶级敌人”的帽子可以扣在任何人头上一样，在习近平时代，“寻衅滋事”一类的罪名可以加在任何一种行为上。当然，区别也是有的。在毛泽东时代，说一个人是“阶级敌人”，所有的人——或者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个人是坏人，而在今天，把维权者、维权律师、家庭教会成员、持独立政见的知识分子、NGO活动分子等等说成是刑事犯，只会引起人们的讪笑（甚至连执行任务的警察都会不以为然）。但是，有没有借口，用什么样的借口，都不妨碍镇压的进行。</div><div></div><div> </div><div>专政时代不是即将来临，而是已经来临。以前有高智晟、郭飞雄等入狱，今年有许志永、高瑜、浦志强等人被抓。香港“占中”运动爆发，大陆并没有游行示威等活动紧随其后，但仅仅因为在手机上说了几句，就有好几十人被抓。今日大陆中国，哪天没有维权者、信教者、上访者、反强行拆迁或霸占土地者被抓捕和关押？文革中毛泽东搞“全面专政”，今天习近平已经做到了与毛比肩而立。</div><div> </div><div></div><div>但是，专政能持久吗？一九七六年的四五天安门运动以及文革的结束，给了我们答案。</div><div> </div><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