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貪與維持專制的抉擇 – 纵览中国-China In Perspective

上兩星期的文章，我都是探討一個習近平自己提出來的難題，就是中共能否打破專制政權不能打擊貪腐的宿命。我指出專制政權利用人性中自利的考慮，應能在某程度打擊貪腐，但也因專制政權的特質，有決心打擊貪腐的最大權力者及負責打擊貪腐的官員，即使能有力地監察其他官員，但他們自己本身卻不受監察。這成為了專制政權不能打擊貪腐的一個致命弱點。 習近平及王岐山也知道這問題，嘗試運用人性中自利的本質，建立間接自利的考慮，令負責打擊貪腐的官員，即使手上的權力更大，也不會受誘惑，在執行職務打擊貪腐時，不會利用打擊貪腐的權力去貪污受賄。有別於為自己及有聯繫的人謀取利益的直接自利，間接自利是要官員因他們的身份認同是建立於他們所屬的一群體，在為這群體去謀取利益時，也能間接地滿足了他們對自利的渴求。 <div> </div><div>習近平及王岐山所依仗的群體分別是中國共產黨及中紀委，讓負責打擊貪腐的官員，把身份認同建立在共產黨人及中紀委成員之上，希望產生的間接自利考慮，能強至幫助他們克服要滿足直接自利的慾望。但按我的分析，這兩種身份認同，因可持續性不足，最終能產生的間接自利考慮不足以令負責打擊貪腐的官員克服得到他們要滿足直接自利的慾望。結果，中共即使在習近平的領導下，也還是打破不了專制政權不能打擊貪腐的宿命。</div> 但如王岐山所說，打擊貪腐之戰現呈膠着狀態，且一旦開了頭是沒有結束的。一旦開始了打擊貪腐的行動，就只能繼續向前走下去。現在習政權當然希望透過自己的決心、努力及利用上述的方法鞏固打擊貪腐的團隊，最終可以打破得到專制政權打擊貪腐的宿命。但當習近平和王岐山發現黨內貪腐官員怎也清除不了，原因是負責打擊貪腐的團隊中同樣出現了貪腐，而醒覺到這宿命還是打破不了，他們可以做甚麼呢？ 一個做法就是把打擊貪腐的行動止於此，以間接自利考慮設計出的方法只能到這地步，原因是他們不能放棄一黨專政。那麼結果是在打擊貪腐的行動在開始的一段時間取得一點成果後，卻無以為繼，最後貪腐之風會再次蔓延開去，逃不掉專制政權不能打擊貪腐的宿命。不過如習近平自己的預測，不能成功打擊貪腐會帶來亡黨的威脅，因中共在人民眼中的正當性會被貪腐不斷削弱。當到達臨界點時，大規模的群眾運動就會出現，而中共內部也可能分崩瓦解。 自文化大革命之後，連中共黨員都不再相信共產主義了，共產主義作為一種信念已難把中共統合在一起。沒有了相同的信念基礎，中國共產黨只是一個執政群體的代名詞。這樣的一個群體，除了是部份與中共有幾代淵源的黨員外，缺乏足夠的內向力去引發黨員會因共產黨人的身份，而對中共產生足夠強度的身份認同。這不單不能產生足夠的間接自利考慮去讓他們克服直接自利的誘惑，且到危機來臨時，若結束一黨專政比維持一黨專政對他們的個人利益更大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棄黨而去。蘇共的分崩瓦解，就是最好的例子。蘇共執政七十四年，經過數代，到了一九九一年，蘇共已只是一個執政的官僚集團。當危機來臨時，蘇共沒有能力把黨和國統合一起，在一夜消失。 習政權的另一做法就是不能停下來，要繼續深化打擊貪腐的方法。以間接自利考慮來設計打擊貪腐的方法這方向沒有錯，只是深度不夠而已。共產黨人這身份因不是與生俱來的身份，可持續性及強度都不足，那就要以另外一些身份，可持續性更強的身份，來建立起負責打擊貪腐團隊的身份認同，令他們有更強的間接自利考慮，以克服直接自利的誘惑。 一個考慮的身份就是中國人的身份。其實習近平自己也說了。他說過不能打擊貪腐就會亡黨，也會亡國。與其強調共產黨人這身份，不如強調中國人的身份。中國人這身份是與生俱來，是人難以割離的，故可持續性是相當強的。若能說服負責打擊貪腐的官員團隊，他們是為了中國的存亡，必須超越直接自利的考慮，或許可以令打擊貪腐的行動持續下去，至能大體控制得住貪腐。 不過這做法就會把黨國的次序改變了。中共一直都是把黨國合在一起，但怎樣也是先黨後國，現在就要把國置於黨之上。短期內可能不會改變太多，但若國家將來面對危機時，而維持一黨專政是不利於國家利益，那麼這趨勢有可能會帶來一黨專政時代的結束。 另一個可考慮的身份是進一步強化中紀委的身份，做法是把中紀委進一步專業化。要令中紀委更專業化，那就是要把中紀委變得更獨立於中共的其他部門機構。官員要成為中紀委的一員須經嚴格的考核及訓練，建立一套行為守則規範，比中共嚴格得多。且一旦成為了中紀委的成員，就沒有回頭路的。那會令負責打擊貪腐的官員取得更強的身份認同，讓他們有力克勝自利的考慮。 但這也會帶來一些不利於一黨專政的副作用。中紀委或是負責打擊貪腐的機構須變得更獨立，這種機構發展，長遠來說會削弱一黨專政。到了關鍵時刻，這些已演變得相當獨立的權力機構，會完全獨立於中共，令中共再難維持一黨專政的地位。 觀乎現在習政權打擊貪腐的情況，或是能短期維持專制政權卻最終不能成功打擊貪腐，或是能成功打擊貪腐卻長遠要放棄一黨專政。到了關鍵時刻，若要在一黨專政和打擊貪腐之間二擇其一，習近平會如何選擇，可能連他自己現在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