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由于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的贡献,经济学人很早就知道,在经济萧条、失业众多的情况下,政府出钱雇人造一座金字塔,会改善民生,增加GDP。这种政府支出具有“乘数效应”:给失业工人发100元工资,假定有80元用于吃饭穿衣,则80元成了食品、衣物制造者的收入,如果后者也消费80%的新增收入,以此类推,这个连锁反应产生的收入之和为100x(1+0.8+0.8^2+</span>……<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即100×5=500,乘数为5。推论:如果金字塔建成而失业率仍旧居高不下,可以雇人再把它拆掉。漏洞:如果付工资的钱来自政府在地层深处金库里的金子,这个过程不妨延续下去,如果靠赤字财政,依赖银行印钞票来支付,则必须考虑通货膨胀高涨的恶果。</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从故事转入现实。美国政府在1930年代大萧条时曾经实施凯恩斯扩张性财政政策,以政府支出修路造桥,还修建了很多国家公园内的设施。我们今天在美国各地游览国家公园(甚至许多州立公园)时,都还在享受罗斯福新政的这项遗泽。</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实际上,在那以后,实践中,就像力倡市场机制优越性的经济学家弗里德曼1965年所说,“我们现在都是凯恩斯主义者”。民主、共和两党政府,在面临经济衰退时,都会实施凯恩斯扩张性财政政策。08年金融危机中,由共和党的布什总统开始,动用政府支出刺激经济,发退税支票给民众,救濒危银行于困境。其后,由民主党的奥巴马总统继续,拉通用、克莱斯勒汽车公司等出破产,促就业扩大,助创新企业成长。</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中国模式的核心是政府集权并干预管制经济。其政府支出,对GDP的增长,当然有凯恩斯扩张性政策的效应。为了对付08年危机,中国政府启用了四万亿刺激计划。其相对规模据IMF说是世界第一,再考虑到乘数效应,它对GDP及其增长率的拉动作用无可怀疑。</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08年政府支出救市的效果,可以分短期和长期来看。短期效果:在美国,集中在一点,是避免了市场崩溃,帮助市场站稳脚跟。在中国,焦点是“保八”,使GDP增长率在8%以上。政府(包括地方政府)动用财政资金、银行信贷和央行增发海量货币,进行了大规模投资,在其后几年保持了GDP高增长率。</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长期效果:在美国,临悬崖而回首的市场机制恢复了正常运作,大企业把政府纾困款连本带利归还国库,经济经过调整、复原转入扩张,目前就业、房市、能源、制造业各方面态势良好,稳健有活力。政府财政则仍然存在历年累积债务负担沉重、福利支出庞大等问题须进一步改善。在中国,政府主导的大规模投资多有项目失败而成为烂尾工程,也有项目完成而造成产能过剩;政府债务膨胀,地方政府债务至少翻番;大量资金并未进入实体经济而涌进房市,托高房市价格,直到去年5月进入仍未见底的去泡沫过程;通货膨胀维持数年高位运行,因生产者价格指数近年下降和内需不足才拉低;2014年底非金融类公司负债额高达13.8万亿美元(美国13.7万亿美元),中国GDP10.4万亿美元(美国17.4万亿美元);银行总体(正规银行与“影子银行)不良贷款攀升,资产负债管理面临挑战。政府多年维稳的GDP高速增长的格局无以为继。今年股市又有“政策市”大起后大跌、政府暴力救市的异常事件。</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两国政府解救危机的支出之效果差异,鲜明彰著。其根源何在?寓于两种模式的体制和运作。差距中,固然有中国是后发国家,市场机制有待发育(包括实体经济、金融体制、民众素质、社会基础等各方面),因而不宜苛求的一面。下面的比较,集中在“模式”的基本层面。</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先看建立在市场机制和民主体制基础上的模式。用最粗线条勾勒,要点是:首先,自由的完全竞争的市场运行可以达到均衡,产生资源的配置最优和社会的福利最优。这是用优美的数学在理想模型中证明的,现实的经济体通常不符合模型条件,但模型结论一般近似有效。市场越自由,产权越明确,竞争越充分,则市场运行越优化。比如,公认美国的市场在自由、竞争、机会方面超过欧洲,美国经济因而更有活力、更多创新、增长更快。</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其次,现实的市场总是不完善的,存在着市场结构问题,例如垄断、不完全竞争等,存在着市场无法处理的“外差因素”问题,例如污染(污染没有产权,不进入市场交换)等。这样就造成“市场失败”。即便如此,历史显示,市场运行结果还是优于其他体制(传统经济,计划经济)。</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理论上,市场失败有两种补救办法,“政府解”和“市场解”。举例来说,对污染,“政府解”就是法规管制和直接干预,“市场解”则是发放“污染卷”。例如,一张“污染卷”允许一定产值排放一定数量的</span><span style="font-family:"Times",serif;Times New Roman";">CO2</span><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给每个企业发放相应数量的“污染卷”;排量多、需要额外</span><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10张“污染卷”的企业可以向排量少、有多余“污染卷”的企业出钱购买10张“污染卷”。这就把“外差因素”内化到市场机制里面来了。现实中,这两种办法都有效——就“效果”而言都能减少污染,就“效率”(成本/收益)而言孰高孰低则是长期争论的课题。这种争论促进“政府解”和“市场解”的改善。</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原则上,政府干预应该仅仅在“市场失败”而且没有恰当“市场解”的条件下实施——08年金融危机属于这种情况。在自由的民主政体下,体制、程序对政府干预设置了严格限制。政府有分权制约,媒体有新闻自由,公众有选票和问责权,这些力量集结起来,能够防止行政当局迅速、大规模地动用支出。由此,这种体制难以“高效率”地生成“政府失败”,发生了“政府失败”也比较容易发现、纠正。特别地,市镇政府的职责在维持境内公立中小学教育、警察、救火队、公园设施等等,其预算支出需面对议员、委员会、选民的审议问责,鲜见涉及投资扩张GDP者。</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这样的体制和运作机制,姑且称作美国模式,是1930年代以来,在反复试错实践、长期理论探讨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仍然不完善,仍然会改善。</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再看中国模式。这个模式缺乏与美国模式对照的理论描述。它是否能够导致最优决策,如何能够达到最优状态,一概闕如。根据其提倡者的话语和中国的实践,可以评述如下。用一句话概括,其优点在于政府能迅速地、集中地动用大笔资金“主导”经济,保持GDP高增长率。这个能力,来源于几个方面,首先是集权体制导致高效率行动。其次是各级政府(包括地方政府)对经济进行干预、管制。这意味着市场不自由,“市场主体”企业不独立,价格受控制。再次是市场结构扭曲,国企占据垄断地位,民营企业陷在被歧视、限制的处境。这个模式公认的核心因素是“政府主导”。</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原则上,这个模式的政府必须是集权政府。它否定分权制约,否定选举,靠唯一的执政党“选贤任能”任命、提拔官员。“贤”的标准是“与中央保持一致”,“能”的标准曾经是会搞阶级斗争,现在是“GDP高速增长”。问题是,这种“选贤任能”机制,史书上历朝历代罕见良好业绩,当代纪录中从大跃进到文革到如今,则是一系列重大错误以至经济灾难的肇因之一。现代集权体制“创新”不久,希特勒、斯大林在1930年代就演示了其经济效率。荒唐的是,78年中国改革本来从吸取历史教训开始,当年要改革的对象,现在以“选贤任能”这样既有历史、又具特色的名目,变成被赞扬的优越性。</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操作中,以“GDP至上”的目标管治国家。“GDP高速增长”是各级政府的施政目标、业绩标准、行动指南。应该承认,以GDP为中心,比起“以阶级斗争为中心”,是重大进步。但是,把发展归结为GDP增长,是片面而扭曲的。发展应该包括经济增长、政治民主、自由人权、社会正义等综合内容。中国特色是,各级政府以GDP压倒其他一切正当目标,地方官员也只关切GDP指标、增长率(而无需顾及选民意愿、选票压力)。GDP既是集权政府合法性的基础,也是官员仕途顺畅的依据。在这种模式下,投机行为,以造金字塔来增加GDP,就顺理成章了。在行政权力不受体制限制、不受媒体监督、不受选民约束的情况下,以政府支出造金字塔,就得以迅速、普遍、高效地发生。全国大小城镇中“政绩工程”遍地开花,有宛如白宫或国会大厦的市镇政府办公大楼,有小县城里宽广但空荡荡的多车道大路,有绵延数里沉寂无生气的开发园区,有荒废的“鬼城”。这些项目当年都计入GDP,支撑了GDP的高增长率,被认为是显示了中国模式的优越性。</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对传统集权计划体制,理论上早有明确认识。1980年代学经济学的中国留学生中,有一热门选修课程“比较经济体系(Comparative Economic Systems)”。通行教科书中总有论述:集权政府干预管治经济,确有可能高效地实现特定的目标,当然也产生种种弊病。历史上,1957年苏联先于美国放射了两颗人造卫星,可能是集权体制成就的最后而最耀眼的表现。1958年中国的大跃进及其后饿死数千万人的大饥荒,则是其弊病的最骇人听闻的宣示。官方结束文革后,政府、民众对那种体制的弊病曾有普遍的共识。1978年开始的改革,出发点就是改弃集权计划体制。从那时起,市场体系步履艰难地发展起来。后来,社会主义阵营退出历史舞台,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既被世界市场体系所容纳,也承诺按WTO标准去完善其市场经济体制。这导致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再后来出现的这个中国模式,却是政府把计划体制下“总产值”目标换成GDP,在包含了市场的新体制内,复旧于老轨道。中国需要在新轨道上向前,走向更完善的市场机制和民主政体,而不是沿着旧轨道倒退。</span></p> <p> </p> <p><span style="font-family:SimSun;Times New Roman";"> 由以上对中美两个模式的简略考察,可以看到:在运用政府支出来刺激经济时,在中国模式下,政府支出会导致、而且已经造成太多的金字塔工程。反之,在自由的竞争市场机制和民主政体下,政府支出固然会有差错谬误,但大体上用在建设国家公园那样有利民生的工程。这是体制优劣在一个层面的体现。</span></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