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财经》缘何炒作科斯旧闻？ – 纵览中国-China In Perspective

准官媒《凤凰财经》日前刊登经济学诺奖得主科斯的访谈录，题目是“我已98岁，对中国有十大忠告”（见http://www.investbank.com.cn/new/article/ArticleDetail.aspx?id=94572#），读后颇有感触。无论是科斯忠告本身的内容，还是新闻出台的背景时机，都耐人寻味，值得深思。     是重炒冷饭？还是时机成熟？   罗纳德•哈利•科斯（Ronald Harry Coase）生于1910年12月29日，1991年在芝加哥大学获诺奖，2013年9月2日辞世，享年102岁，可谓寿星级经济学家。他对中国提出忠告的时间是2008年（98岁），距今已有8年之久。   按理说，这是一篇针对中国经济弊病的重要讲话，无论是否中听，发言的诚恳与观点的分量都无法否认，八年之间应该有过大小研讨会和多次报道，正面的肯定和负面的批评都会有，或许题目大同小异。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时隔8年之后，在中国两会召开的关键时刻，又重新包装上市？引起一阵舆论轰动。奇怪的是，刊登者也不做背景介绍，点名它是一篇旧文，让不明就里者，还以为科斯教授依然健在，好像今年三月三号刚刚发表对中国的忠告一样。这种障眼法，不是一家正规媒体应该玩弄的花样。   我不想猜测“炒冷饭”背后是否有政治博弈的成分。可以肯定的是，8年前科斯讲话的时代背景，与今天有同有异。相同的是，受当时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中国也遭遇过经济危机，经济放缓，出口下降。为摆脱危机，胡温强力救市，投入四万亿稳定股市汇市和房市。所不同的是，紧急输血，尽管为后续发展埋下隐患，但当时总算起了稳定作用，避免了许多国家经历的断崖式下跌。2008年中国经济的“一支独秀”，令举世震惊，所谓“中国模式”于焉诞生，不少中外学者为之鼓噪，与“华盛顿共识”所代表的西方模式针锋相对，似乎中国有特殊免疫力，百病不染，能抵御世界经济普遍规律的冲击。所以，当时虽然有科斯的逆耳忠言，除少数头脑冷静者外，大陆朝野根本没拿它当回事。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八年以后，中国经济再次面临严峻局面，危机的深度和广度似乎比八年前更甚，习李新班子除了动用司法救市之外，也让银行开闸放水，先放三万亿看看，后继再放多少万亿还不知道。然而，与八年前的四万亿相比，这次刺激作用明显弱化，甚至打不起水漂，政商大佬普遍悲观，无计可施。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科斯八年前的忠告，看来还是科斯的老话有理。我想，这应该是本文出台的背景之一。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科老的“忠告”掷地有声，确有先见之明，迷信“中国模式”的左派学者（包括科老的学生、芝大经济学博士林毅夫在内），还有财大气粗的政商大佬，是否能改变思维，认真听取并严肃思考，是另一个问题。我个人估计，目前中国经济危机的火候还不到，没有更加惨痛的失败教训，左倾思潮不会那么轻易认输。正如民谚所说，再好的忠告，也没法唤醒装睡的人。     交易理论的白话解读   科斯号称新制度经济学的鼻祖，要想深刻理解他对中国的十条忠告，需要介绍一点他经济理论的背景。他的“新制度经济学”，从“制度经济学”发展而来。所谓制度经济学（Institutional economics）是把制度作为研究对象的一门经济学分支。它研究制度对于经济行为和经济发展的影响，以及经济发展如何反过来影响制度演变。由科斯奠定的 “新制度经济学”，是将交易成本这一概念引入经济学的分析，从而指出企业和市场在经济交往中的不同作用。其中的核心概念，是“交易费用”或“交易成本 ”。“在权利界定明晰、交易费用为零的情况下，资源的配置是不受法律判定影响的；而在交易费用为正的情况下，不同的制度安排，配置资源的效率各不相同”（引自科斯：《社会成本问题》）。用白话解说：权利界定明晰，是指产权明确；交易费用为零，是说完全自愿交易，没有欺行霸市或中间盘剥；这时候资源配置效率最高，外界的制度影响为零。相反，如果交易费用为正，也就是说必须支付本不该支付的额外成本（例如城管索贿，收过路费等），那就需要改革开放，改变不合时宜的制度安排。   在新制度经济学家的眼里，几乎多数人类行为，都可以类比为（或者被看成）交易行为，于是，除了商品、劳务、人力、货币、金融等市场之外，他们还有“思想市场”的概念，好像人的思想理论（概念、主意）也可以像商品一样买卖。说到此处，令我突然想起多年前跟一位美国博士生的有趣对话。1982年秋我刚到美国麻州大学经济系进修，跟博士候选人柯莱格.佛里曼同一间办公室，当时，他正给本科生上一门制度经济学的课，我旁听过。   有天课后闲聊，说到系里有位美女研究生玛利亚，周末去成人俱乐部当脱衣舞女的事。我们刚来美的中国学生学者，对色情表演既感震惊和刺激，又难以理解。于是我说：“嗨，打工的地方那么多，干什么工作不好，非要去出卖色相，拿肉体赚钱。如果是我女儿，我非打死她不可！”没想到，佛里曼对我的话不以为然，一本正经地反驳说：“你这话就错了，出卖色相有什么不好？世界上一切经济活动，都不过是某种交换，能出卖什么就出卖什么。我们念学位当教授，不过是出卖我们的大脑。而玛利亚现在刚念研究生，她的大脑还没人买，可人长得漂亮，身材好，卖价高，就出卖身体嘛。如果去农场打工，出卖肌肉也行，但没有脱衣舞给的薪水高呀。你说，哪种交易更划算？”   这老兄一席话，顶得我哑口无言。他在麻大拿到博士后，去澳洲任教，现在是悉尼大学经济系教授，兼日本经济研究所所长。回忆他当年那番话，不无道理，因为我们古人不是也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 类似说法吗？看来，用交易成本分析经济行为，确有它的妙处，否则，科斯也不会得诺奖了。     对十大忠告的归纳点评   以下是我对“十大忠告”的归纳。每项忠告后面简短点评，最后三条总点评。   忠告1：必须去除国企特权，让私企得以自由竞争。只要有自由竞争环境，私企非常懂得如何应对并降低交易费用。点评：此乃市场经济的核心，但中国仍然坚持国有经济的“主导地位”，正是因为中国还做不到自由竞争，公平交易，所有才导致中国究竟是不是“市场经济”的国际争议。   2，政府垄断土地，参与交易，导致腐败猖獗。国家必须允许土地的事实所有者——多数情况都是农民——进入市场。点评：放眼世界，凡市场经济国家，哪里土地不是自由买卖？唯独中国，拼死反对土地入市，特别不许土地的原本主人——农民，参与土地交易；与此同时，又用户口和“责任田”把他们捆在土地上，不能自由迁徙，怪也不怪？   3，中央政府应鼓励地方政府大胆尝试不同方法，打造一个自由的土地市场。点评：科斯的原意是土地私有，只因中国反对，所有才拐个弯说，让地方政府因地制宜搞实验，最终建立自由的土地市场，其实，也就是土地私有。   4，教育和税收制度，在最发达国家都发挥着强有力的抑制不平等的作用。而在中国，两项制度都加重了不平等。只要社会流动的大门是打开的，那么不平等本身就不是问题。点评：公立教育和征税，原本就是政府为了劫富济贫，保障起点公平的政策设计，可偏偏号称“社会主义”的中国，在教育上劫贫济富，把教育资源往大城市倾斜，让乡村贫困儿童和农民工的子女没学可上。税收政策也拒绝割肥补瘦、扶助穷人和小企业，跟民主国家的政策背道而驰。 5，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显然开错了药方，需要反思。在发达国家，更替水平生育率被设置为，每位女性平均生育2.1个孩子。长远来看，独生子女政策并不可持续。点评：这方面中国已有反思，开始允许二胎，虽然计生官员很不情愿，更不许人批评和追究过去的错误。 6，过去三十年来，中国发生令人瞩目的市场转型。然而，不是中国政府，而是我们称之为的“边缘革命”，将私人企业家和市场的力量带回中国。点评：这项忠告并不全对。首先，中国的经济转型属于“半拉子工程”，离真正的市场经济还有距离。今后的路子怎么走，主要看政府，边缘人作用有限；第二，改革初期的推动力量固然由下而上，来自“边缘人”，包括农村的“自发单干”和温州的“投机倒把”等，但是，这些“边缘革命”并非源自70年代末，早在毛时代就有，从来没绝迹过，但都被毛割了资本主义尾巴。不少边缘人为此坐牢，甚至丢命。只有到文革结束的后毛时代，邓胡赵等人才开始停止割尾巴。若没有他们自上而下的鼓励支持，恐怕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也不会让“边缘人”革命成功。因此，在中国国情下，政府作用难以抹杀。 7，中国有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人，那么多优秀的经济学者，哪怕只有一少部分人去关心真实世界，去研究分工和生产的制度结构，就一定会改变经济学。我始终对中国寄予厚望！点评：在成熟的市场经济中，经济理论这个市场，也会接近饱和，不会出现抢购。在科斯看来，中国是个庞大的试验场，他的理论有可能热卖，所以抱很大希望。当然了，科老在世时，热卖没发生。今后是否改变，能让地下有知的科老含笑点头，还有待观察。 8，中国必须让政治权力服从于法治。如果政治体制是透明的，权力由法律来约束，任何权力的滥用都可以追溯责任，又有自由媒体和独立司法体制，那么腐败就不会威胁到秩序和稳定。点评：这里涉及政治改革议题，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经济理论。好像在“七不讲”当中，也包括了不讲“言论自由”和“司法独立”，所以，科老的话也就点到为止，少说为妙吧。 9，中国没有理由比韩国、日本或美国缺少创意。只要中国开放思想市场，允许大学独立、自治，给私企以与国企同等的待遇，中国就会迅速在科技方面更上一层楼。点评：科老又自作多情了。跟美、韩、日等国相比，中国不是创意多少的问题，而是要“对着干”，反其道而行之的问题。中国有可能开放“思想市场”吗？我看玄。没有言论自由，哪有思想产品和“思想市场”？什么大学独立，自治等等，大约都是梦话。教育部长袁贵仁不是发话说，要把“资本主义”教材，统统赶出大学吗？我担心连科老编写的“新制度经济学”教材，说不定哪天也要面临被清扫出去的命运。   10，我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和许多事情，深知中国前途远大，深知中国的奋斗就是全人类的奋斗！中国的经验对全人类非常重要！希望在你们，希望在中国。我相信你们是不会让我失望的！点评：科老虽然没来过中国，但跟中国有缘，不但邀请和资助中国学者，更多次发表对中国经济的评论，字里行间充满对中国的激情和期待。这里既有英美传教士式的基督情怀，也有经济学家对中国社会转型的预期和展望。中国人最多，但苦吃苦做，勤劳节俭举世无双，只因历史积淀和马列歪理长期肆虐，市场化民主化转型异常艰难。如果中国转型失败，那不仅是中国悲剧，也是世界悲剧。相反，如果转型成功，不但是中国和世界之福，也证明新制度经济学的普适性，所以科老才对中国抱这么大的希望。     三条总点评   1，科斯的十条忠告看似复杂，实则简单，洋洋数千言，说的无非四个字：“普世价值”，也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经济市场化和政治民主化。作为新制度经济学创始人，他习惯于从交易费用和成本说事，用了较多的经济学术语而已。因此，他的通篇忠告，无非是用经济讲政治，讲法制，讲治国的根本道理。   2，以客人和朋友的口气说话，他当然不会正面批评“中国模式”，不过也直言不讳地奉劝中国经济专家，并通过他们奉劝中国领导人：不按经济规律办事，跟普世价值做对，不可能维持中国的可持续发展，早晚要受到经济规律的无情制裁。按照毛预言的“每隔七八年再来一次”估算，能躲过2008年，躲不过2016年，能躲过2016年，躲不过2024年。当年老毛硬跟经济规律对着干，最后以饿死几千万人告终。如果当今还继续跟规律对抗，硬要冒险，用新式“大跃进”、“洋跃进”应对经济危机，最终后果，很可能比大饥荒更恐怖。 3，对于科斯老人八年前的老生常谈，我没有新鲜感，但对《凤凰财经》在敏感时刻炒冷饭感到好奇。敢于用特殊手段炒作这条新闻，当然要冒一定风险。任志强先生只不过讲了两句真话，就遭到万炮齐轰，除了封网禁言，几乎还有更大麻烦。好在上层发令，暂停处理。两会之后命运如何，值得关注。与任大炮的“一士之谔谔”相比，这次《凤凰财经》是借用死人之口跟中央“唱反调”，“有计划、有目的、有纲领（文革用语）”地鼓吹全面走资，来头何在？<a name="_GoBack"></a>究竟是背台很硬，不怕地动山摇？还是上峰要改变思路，授意先放个试探气球，看看两会代表有何反应？总之，中国政治猫腻太多，黑幕重重，需要继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