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水一方”艺林部落群体 – 纵览中国-China In Perspective

<div> </div> 成都诗婢家，如北京荣宝斋，积淀着诗书画的厚重传统，汲引艺林翰墨几代文人。乙未冬末春初，以一壶山人为首，领青衣江畔“水一方”书画部落群体，展艺锦城，吸引墨客骚士与艺苑名流齐聚共赏共议，亦蜀西文化之一雅事也？ 离功利，纯艺心，避尘嚣，眷山野，弃时尚，承传统，求知音，访锦城，若青衣雅水汨来艺林，泛出清粼涟漪波光，净人眼目，涤人心襟，引笔者难抑胸中怂动之话语矣。 一壶山人原名周德华，少年孤苦，从军凉山，在贱文人弃书卷时期，时新学农学工年代，众多知青下放乡野，在粗化与俗化中消磨青春，唯周德华发现潜居山乡遗贤汪济时，有诗书造诣，且精文字训诂，敬而师之，并获杨州八怪金冬心再传弟子裔敬亭之问学，他这青年，竟然在山野中，以文化并雅化了自巳青春。 1980年代，当知青返城纷纷争考大学时，一壶山人巳是学实才富青年，被聘讲学西昌师专中文系，教授失传的中华书法艺术数年。周德华流落西昌，竟然啣接上吾国断代那士绅之耕读遗风，且从文字学这汉文化基础，奠基其书法，当同辈的罗中立等在美院靣对石膏像写生时，一壶山人已由碑帖书艺稔习中国传统的线条素描功夫，并由此而步入中囯诗书画堂奥，寻到中国的梵高、莫奈、毕加索一类师辈，在八大山人、石涛、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等艺术道路上，寻出自己的路径。且潜伏山野数十春秋，搜集奇山作草稿，淌尽蜀水涤心尘，并结庐青衣江畔，慕竹林士人之潇洒。 一壶青年时期奠立的诗书画功底，数十年的孳孳求索，其声名不在巿场，且远避官场。属当今画坛隐逸山水中之另类，形成一种别致的艺术磁场，汲引嘉州及蜀中民间学人，聚集青衣江畔水一方旧庐，谈诗论书究画，亦师亦友形成艺林部落式群体，以切磋八大、石涛之奇，探究徐谓、板桥之雅，据此自怡、自信、自励，当艺术界在急功近利钻啇场、傍官场，蜀中这艺术部落却独爱山野，力避尘嚣，，不亦别开生靣之艺林学苑之雅士乎？ 一壶山人有一诗稿，不啻是对他们群体之自画像，诗曰： 野竹上高墙，宜人水一方。 茶烟常供养，身着布衣裳。 再从他写徐天池造像的诗，也见到他们的美学境界，诗曰： 運筆如風，驅墨如雲。解衣盤礴，坦露胸襟。 推倒豪傑，恣意縱横。放怀诗酒，独步古今。 读罢，不仅触到苏轼载酒嘉州凌云游的豪爽，且溢五柳先生散淡诗风，当人们从《三字经》等童蒙课本去接传统文化之脉，饮心灵鸡汤去品孔儒之味时，青衣江畔水一方的文人们，却从乡贤苏轼、中古陶潜及八大山人等，从艺术美学去接传统之脉，从徐渭与扬州八怪去寻开创文人画之经矣。 吾国历来有：礼失，求之野之说，而今，艺失，岂不也蕴之于民间？ 书画展中，读到一壶山人谈书法和刘墨博士数韵，更深入其学养，诗曰： 草草数行，过目难忘。如谈笔墨，期心晋唐。敢论优劣，未必业荒。 若说字好，神彩飞扬。呵冻寒岁，靣壁苇航。非入堂奥，岂敢言狂。 这十二韵，有如此书画展之序诗，列于首位，展示这群体期心晋唐，仰竹林七贤之潇洒，慕二王刚柔书风，钦虞世南、柳公权之风格。随意落笔，艺性翩然，读多了矫揉造作文字，读这些随意之作，便有如沭清风明月之感。在水一方群体之风雅，由此透露。他们之潜心探艺，较画坛某些求名逐利，不啻是泾渭之分天渊之别也。吾蜀还有此艺术良心与艺术良种，能不自惜自珍乎？ 几年前，笔者访一壶山人于嘉州江畔画屋，品着山野原味清茗，赏着满屋水墨淋漓写意山水，方知早年笔者涉足过的凉山隐秘山林，他竟然也能如数佳珍般赞赏，称他曾写生那僻乡不短时日，那以毛笔写生捕捉山野的生气、生动与生命力，又是与从画典画册临摹，不同的路数。记得笔者在台北故宫博物院遇明四大家沈周作品展，发现沈的写生画作，竟然有草木虫鱼、马牛犬豕数十幅展于画廊，想到有人笑張大千某门徒，临摹大千一幅画，居然就反复画了一生，即大师与小匠之不同也。齐白石那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之言，说透中囯画临摹是条死路，故一壶山人常钻山野写生，亦师法自然。我在峨眉伏虎寺，见他对峨眉任何角落，皆了如指掌，方知他写生山川，十上峨眉，四上瓦山，三住青城，出虁门、越秦岭、涉齐鲁、访吴越，足迹遍华夏，他的山川，既源自心中，也取之四海。与某些专寻终南名利捷径者，岂非是鸿鹄与燕鹊之别吗？ 笔者读他写凉山采风一诗，更获这种认知，其诗曰： 一上凉山耳目新，大風顶上览乾坤。東坡晴日西坡雨，南岭寒杉北岭雲。 為访民居進彝寨，欲尋佳景過烟津。谁知出入美人谷，佳景美人醉不分。                      壬辰白露作于美姑县 其末句，岂非东坡之“若将西湖比西子”的拟人化写法，融汇人与山水之美？这种写采风的诗，告诉我：一壶山人这底层布衣出道的文人，不仅是画家，书家、更是诗人。我读他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再联系他精通书法理论与写一笔好字，由诗书画集于一身，别说他同辈中难遇，士林艺林中亦少见矣！记得我初读到一壶的诗时，赞叹出声，流沙河听到后说：周德华寄诗集来请他写序，一看，远别于今日那些颂圣的馆阁体，欣然命笔写了一篇短序，说明笔者非个人偏好也。 记得文革后，四川能画中囯画的，有从西画、版画改的，或从舞台美术转的，缺乏传统的书法奠定线条美的素描功底，往往一题浣，便难藏拙露丑。突然发掘出埋没底层的孙竹篱先生，穿的很土，啣一根叶子烟管，与山野农民无异，但一出手，却是精雅的诗书画合一的文人画，画雅、书精且诗具灵性，组织他的画展，在成都震动成都，到北京惊动京华，于是，竹篱先生被尊为四川省诗书画院院长。但未几年，年事巳高的竹篱老遽归道山，又成绝响。当我读到一壶这水一方诗书画部落群体的诗书画作展，发现人亡画未息，且由一壶传承出新的一代，蜀中文人画有继承群体，能不欣慰吗？ 没有想到，真应了：士别三日，应刮目相看之言，那年避暑炳灵一别，几年后，一壶竟然如一文化母鸡，从他在水一方的窩里，孵出一窩诗书画学人展现锦城，大开人们眼界。 这些中青年笔墨中，能感受到八大、石涛的神韵，吴昌硕、陈子庄的风度。读江罗四、姜朝清、李纲等的工写自如山水，能读到黄公望、清初四王的笔墨。这里的书法，既有北宋徽宗清丽的瘦金体，也可见到宗法金农书体的金石风。当我见到吴大亮这巳在川中一画院任首席，仍到一壶门下求教，并称他仍坚持自己学明四家之沈周，我观他山水的皴法，与我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见，还真是肖似。而沈周仍是终身不仕的民间画家，且心系底层引车卖浆者，不属在象牙宫中不接地气那种，只为宫廷贵族献艺那类，这也合乎此书画群体部落之风格了。 最令我惊异的是：我正阅读不久前画坛巨匠陈丹青写他负笈纽约，获那里民间木心先生谈艺心得真传，说自巳这从画西藏组画进入中央美院毕业，再到美囯求学，最启悟他艺术灵性的，仍是遇到民间艺术高人木心先生的谈艺点拨而启茅塞，还不惜将他听木心纽约寓所谈艺的几大本笔记，整理出版中囯大陆。没想到在水一方的一本《水一方艺丛》里，读到周瑾先生赞木心艺术美学的文章：《精芒入溟茫》木心先生也是诗书画、文史哲的通才，既然在纽约迷过陈丹青那批洋插队的知青，内销大陆，再迷水一方这些本土才俊，自然也必然了。 由此，不由人不颖悟：新一代的诗书画传人，视野巳难局促，襟怀也难封闭，他们既能从传统的文化汲取乳计，也能从海外博取养料，岂非同那些钻入孔方兄使方孔成枷者之画匠们，成轩轾之别清浊之分吗？那些笔墨一甩，就变金钱的魔术，恐难敌这些苦心孤诣探求艺术者的生命力吧？ 笔者认为：水一方艺术群体部落，应视为一种文化现象，既是传统艺术文化失落的反弹，也是复活与发展。记得当年胡风在1954年上万言书中，曾建议文学分派别竞争，遗憾他的诱发文学生机之谏，湮灭于当年斗争之浪潮。现在，经济已从巿场逐渐开启竞争，艺术何尝不可以文明的竞争去繁荣出新的艺术生机呢？水一方艺术部落群体出现，岂非是一种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