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精神不死 – 纵览中国-China In Perspective

中国科技大学曾经自豪地宣称：本校诞生于1958年大跃进的火红年代——现在看来这种自豪应该是一种自卑。都知道1958年是毛泽东领导全国人民到处吹牛漫天撒谎的年代，在那个时刻诞生，可不是什么良辰吉日，那是容易感染小儿虚妄症的。 促使中国科技大学诞生的内部原因，就是中国科学院急需一批高精尖人才，推进两弹一星的研究。党的领袖对原子弹、导弹的渴望已是急不可待，抓耳挠腮。 然而清华、北大等老名牌学府表现得相当傲慢与自私，高材生总是留校自用。中科院无可奈何就决定自起炉灶兴办新学府，办校方针是“全院办校。所系结合”。华罗庚、严济慈、赵忠尧、钱临照等等一些大牌科学家亲自执教或举办讲座，一年级新生就能受教于名教授，这种名牌效应一下子吸引了不少青年学子。 青年教师队伍也有一股精锐实力。其中有一批在其他单位无处存身的右派分子，他们潜伏在水面以下，却是坚实的教学骨干。一位老教授曾回忆他参加的60 年代初全国高校数学物理教材研讨会，与会者都是一些沉稳老练的资深学者，只有中国科大派来了两个乳臭刚干的年轻人。这两个年轻人一发言，就表现出业务精炼、视野开阔、思路新颖的特点，给这位老教授留下深刻印象，中国科大开始树立起新兴名校的形象。 当然，给中国科技大学增加不少色彩的还有郭沫若。乡下农民说不顺溜“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却随口讲出“就是郭沫若当校长的那个大学”。 郭沫若是文史大家而且有留学东洋的国际视野。他若潜心搞科学教育，应该能做得风声水起。但是他依恋自己在政治舞台上长袖善舞的角色，醉心向毛泽东献色献艺，逢迎唱和。 中国科技大学校歌是郭沫若向毛泽东邀宠的撒娇词。校歌第一句就先戴了顶大红帽子：“迎接着永恒的东风，把红旗高举起来”，中间穿了件红兜兜：“在党的温暖抚育坚强领导下” ，最后又装了一截红尾巴：“学习伟大领袖，毛-泽-东”。 中国科技大学学生真要学习数学得零蛋的毛泽东，用大跃进的狂热和空想对待科学，还攀登哪门子科学高峰！庆幸的是，科大学子唱功浮躁却做功踏实。 谱曲是“抗日军政大学”校歌作曲者吕骥，郭、吕两位文化名人被当时的政治挂帅挂出了癔症，合作出一个如此浅薄亢奋的作品。今天再哼这首校歌，直觉得如说疯话。 在毛泽东大搞个人崇拜和文化大革命期间，万物万事辉煌到卫星上天，平凡如母猪下小崽都要归功于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中国科技大学也不能免俗，许多专家教授绞尽脑汁把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毛泽东的“一分为二”哲学搬上讲坛，象贴狗皮膏药似地把领袖的话贴到教材上，佐证自然科学的规律也早已在马、恩、列、毛的掌握之中。相反，不符合马、恩、列、毛哲学思想的科学理论和发现，就是伪科学。在那样的环境下，爱因斯坦相对论也被当作资产阶级唯心论批判。 那个时代，科学成了无产阶级政治的婢女。 中国科技大学南迁更带有一些悲剧色彩。1969年底战备疏散，科学院奉命削减驻京人员，各部各所没人愿意离开京畿特供之地，担心从此流落乡野自贬身价。科学院革命委员会瞄准了无依无靠的科大师生，何况“大学要不要办”在毛泽东那里一度成为举棋不定的问题。那时节，党再也不想“温暖抚育坚强领导”这班红卫兵余孽了，科技大学成为科学院的一块赘肉，恨不得早些甩掉。至于落草安徽，那是又一个荒诞酸楚的故事，这里就不多说了。 师生命运被轻慢捉弄，教学研究被粗暴干涉，到了80年代改革开放时期，知识分子的积怨一度有个释放机会，这就是方励之横空出世的历史背景。 方励之本人就颇具传奇色彩。他遭遇了一个才高志远直率敢言的知识分子在专制制度下难以幸免的磨难，可贵的是磨难没有动摇他对科学和真理的执着追求。 在宇宙学研究的体验中，方励之迫切感到“学术自由”的珍贵。没有学术自由，他的学术活动就会落入资产阶级唯心论的政治危险区。由追求“学术自由”自然延伸到了“言论自由”和“民主人权”，三者是同一基本概念在不同领域的分别表述。方励之的超人之处在于，他的科学目光深邃到浩渺宇宙，他的人文关怀又扩展到现实社会。他是自然科学观和社会科学观高度统一、表里一致的启蒙者。做为一个科学家，他是处于宇宙学研究前沿的大师；做为一个思想家，他对社会改革有真知灼见；做为一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他充满了正义感并具有爽朗正直的性格。 有人把他比作前苏联科学家萨哈罗夫，这在相当程度上是准确的。 1989年11月方励之夫妇在美国大使馆避难期间，方励之书面申明自己的观点。他说： 我承认，我的观点主要有： a.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主义理论，都已经落后于时代。它的一些基本原则，已经被科学证明是过时的，或者是不正确的。 b.所有社会主义国家在社会主义体制下所做的事情，差不多总的来说是失败的。列宁—斯大林—毛泽东式的社会主义已经相当彻底地丧失了它的吸引力。 c.中国共产党治理下的社会主义中国四十年是令人失望的。连年不断的大规模的“阶级斗争”使中国的经济一直逗留在世界第一百位以后的最贫穷行列之中。中共本身的腐化，则越演越烈。 d.没有民主、人权，就不会有现代化。 二十七年过去了，中国在经济上得到了大幅度进步，已经和方励之当年有了很大的变化。然而方励之所申明其他各点，现在看来是依旧是那么的深刻，直戳现实中国社会的弊端。 方励之才德兼备，具有这个时代最清醒的头脑和缜密的思维。方励之是国家难得的栋梁之才。共产党不以国家利益为重，却以维护一党统治为目的，对方励之为代表的知识界自由民主力量实施无情地打击。不断打击社会精英的结果，造成黄钟毁弃，瓦釜齐鸣，滋生了一层社会渣滓，社会道德走向沦丧。今天，政府部门塌方式贪污腐败只是标志着官德已经丧失殆尽而已。 一个限制言论自由的社会，一定是一个专制愚昧的社会；一个干涉学术研究的社会，一定是一个自我粉饰的社会；一个排斥正直诚实的社会，一定是一个尔虞我诈的社会；一个官商勾结的社会，一定是一个贪污腐败的社会；一个鼓励告密揭发的社会，一定是一个黑暗暴力的社会。 我不怀疑中国未来的光明，对近期中国的前途却有忧虑。 前几天我收到一则转发电邮。 那是一张一伙年轻人身着泳裤的集体照。照片中间就是意气风发的方励之，摄于80年代。方励之曾题：“赤条条逆流而上者”，现在转发者改标题为“自由精神不死” 1936/ 2/12—2012/ 4/6 无需多言，这是寓意明确的对方励之的怀念。 <a href="http://hx.cnd.org/files/2016/04/flzswim.jpg"><img alt="flzswim" src="http://hx.cnd.org/files/2016/04/flzswim.jpg" height="314" width="483" /></a> 这则电邮令我感动，自由的精神就是应该与人类同在，而企图扼杀自由的人才应该猝死——这是社会正义。 方励之的精神，也就是自由的精神，已经在很多人的心中扎根。中国科技大学因为出现过这样一个辉煌人物就值得骄傲。方励之不只是科大的，也是全民族全中国的。历史将越来越清晰地证明这一点。 我感谢方励之向世界证明了中国共产党的愚民政策不能阻止中国产生一批敏锐的思想家，思想家的思想终将变成大家的思想，中国人民总要走向现代文明。 我拟了一副对联，作为对中国这位自由的先行者和启蒙大师的追思和致敬： 中华无量难容教授人格风骨独行傲气 宇宙有心厚爱先生妙论才思雄辩文章 科学与自由的师表 纪念方励之教授逝世4周年 2016 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