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五十年代 – 纵览中国-China In Perspective

<h1> </h1><div style="border: 0px; margin: 0px; padding: 12px 0px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 clear: both; color: #333333; font-family: Georgia, \’Bitstream Charter\’, serif; font-size: 16px; line-height: 24px; background: #ffffff;">我原本以为，人老了，时间总会慢慢多起来。便计划开始认真地读点书。精读几本以往静不下心来读，但又十分有必要读的书。书和书桌，都准备好了。但计划却永远赶不上变化。总有些没料到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会突然间闯进我的生活。比如，微信。微信，本来和我并无关。家里有电话，公司更有电话，对我而言足够了。这世上并没有时时刻刻，每分每秒，甚至我在路上也惦记着我的人。所以我从不用手机。但很快，二姐开始“骚扰”我。她说侄女建了一个名叫“汪洋大海一家人”的小群。目的是让五湖四海的汪氏宗亲们，能有一个交流的平台。八十多岁的老姐姐看微信，据说都看得津津有味。而在汪氏宗亲的同辈人中，我无论如何也只能算是年幼的。我只好老老实实捡一个别人不用的苹果，虚心地向大家请教，谁让我姓汪呢！但渐渐地，五花八门的群，越来越多。文章，信息，音频，视频，排山倒海般地涌来。就是不吃，不喝，成佛，成仙，也根本看不完。于是，我只能改变计划。精读被省略了，只剩下浏览。几天前，有朋自远方在微信上贴了一部纪录片，名叫《五十年代》。旁边有惊叹号提醒，凡是五零后，不可不看！这一下就又由不得我了，谁让我是五零后呢？我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打开《五十年代》，按既定方针，浏览两分钟。但见三个名人，依次出场。姜昆，陈丹青，艾未未，满怀深情地回忆自己“天真无邪”的童年。背景是模模糊糊的黑白照片，“斗志昂扬”的革命歌曲，一群一群仿苏而制的大大小小的机器人，满脸都是意气风发，幸福美满的伪笑，一片虚假的安宁祥和气氛……。我叹着气关上《五十年代》，忍不住找一个同是五零后的朋友，发了发牢骚。我说，亲历过五十年代的人，应该还没有死完吧。现在就搞这些伪断代史，是不是有点太迫不及待了。要说这五十年代……本是中国土地上几乎最最不要脸的年代，漠视生命，杀人如麻。现在却居然变得温馨，变得含情脉脉起来……。朋友当时就笑了，说，你跟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较什么真，这是马屁精们献给“当今圣上”的，你以为和你我有关？这话真是言简意赅，简直太透彻了！我立马恍然大悟，并对自己竟自作多情而惭愧。我居然忘了，“当今圣上”本是五零后，而且还很荣幸地和我同庚。马屁精们……这是在想向全天下的苍生们证明，我们的真命天子，降生在一个空前绝后的伟大的年代。他不主宰天下，谁主宰？不过既是马屁精们提起了五十年代，无论如何，作为五零后的一员，我写几句五十年代总还是应该的。说起来，人这种生物，归根结底，只是大自然的一个产物。人一辈子，最最重要的四个东西，生，老，病，死（自杀除外），和人本身，根本就没有关系。这四个东西，人无法选择，无法回避，无法改变，更无法阻挡。对于自然规律的不可抗拒性，五零后的这拨人，应该不需要更多的启蒙就能明白。遥想当年，我们声嘶力竭地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副统帅永远健康。谁能想到，没过几天……副统帅竟在我们震耳欲聋的祝愿声中“夭折”。伟大领袖虚胖浮肿地挣扎几年后，最终还是免不了被运进纪念堂。所以，我们诞生在五十年代，正如同我们的前辈诞生在二十年代，后辈诞生在八十年代一样，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既没必要去为此沮丧，更没必要为此假惺惺地去骄傲和自豪。二十世纪中国土地上的这个五十年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年代，其实用不着浪费太多笔墨。亲历过的人，正像一首歌里所唱的，“从来不需要提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简单地说吧，五十年代，无论是作为断代史，还是放在通史中，确确实实是一个史无前例开创性的年代。它开创了一个谎言年代，一个草菅人命的年代，一个伪和平年代，一个和东西方一切优良传统彻底断裂的年代，一个极权年代。也因此，它是一个倒退的年代。说五十年代是一个谎言年代，并不是说这个年代发明创造了谎言这个新生事物。中国历代的官修史书中，谎言原本就不绝于缕。其中难能可贵的那一星半点真相，反倒需要睿智的史家去伪存真才能重见天日。但五十年代的谎言却绝绝对对是开创性的，不管是在规模上，还是在程度上，都远远超过中国历代官修史书和史家。五十年代的谎言是制度性的谎言，全民性的谎言，义正词严的谎言，言之凿凿的谎言，琅琅上口的谎言，更是不容置疑的谎言。记得是我们这拨七七级学生还在校的那个火红的一九七九年，校园中曾流传过一首诗。诗中，作者称自己是“狼孩”，喝过“狼奶”。没有人认为这类和“狼”相比的表达方式有什么过分，原因很简单，也很有说服力。因为五零后的那一拨人，终于发现，自己整个是听着谎言，说着谎言长大的。这一代人，已经完全彻底地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真话了。什么“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什么“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什么“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什么“粮食多了怎么办”，什么“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之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什么“战无不胜的XXX思想”是“粮食武器方向盘”，什么“我们是XX主义接班人”，什么“唱支山歌给X听”，等等，等等。那其中最知名，最巨大，最美好，最动听，最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也因此一直到今天都阴魂不散的谎言是：那个通过暴力和血腥建立的，和“人民”毫无关系，和“共和”更无关系的政权，却能振振有词地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建立的……竟是一个“人民共和国”。说真的，五十年代的谎言，比狼严重多了。狼诚然残暴，但它的残暴却是赤裸裸的，从不掩饰。你什么时候听狼信誓旦旦地对羊说起过，它信佛吃素，正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地为广大羊们服务的？说五十年代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年代，则是因为这个年代，是在千百万人头落地的血迹斑斑中开始的，又是在饿殍万里的大饥荒的墓碑中结束的。古今中外整个一个人类的文明史，离不开杀人。没有那一个年代是不杀人的。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在杀人这个问题上，却绝绝对对是空前绝后，史无前例的。用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去形容，都很难揭示其真谛。从杀人在数量和时间上的随意性和方式上的野蛮性看，五十年代初期的土改和镇反，是两起完全可以根据国际法到海牙去公诉的群体灭绝罪。土改中，究竟非法剥夺了所谓“地主和富农”的多少财产，直接间接杀害了多少名所谓“地主和富农”，想得到准确无误的统计数字，恐怕已经不太可能了。所幸中国土地上最最优良的文化传统是“礼失求诸野”。一大批有良知的知识分子，正在通过不屈不挠的努力，在一点一滴地填补这个空缺。在这方面，我自己关注的，主要是杨奎松的文章。杨奎松在《关于战后中共和平土改的尝试与可能问题》中首先分析了，为什么由中共组织的土改，不可能是和平的。其次，他证实，用战争的需求来为土改粉饰也只是一个谎言。在另一次座谈会上，杨奎松讲了几个亲历者的故事。比如，为纪念周立波的《暴风骤雨》，有关方面决定拍一部同名的纪录片。不想拍摄中却发现，周立波那本五十年代年奉为土改圭臬的《暴风骤雨》中，竟包含着大量谎言。在后来的那些岁月中，类似被揭穿的谎言就更多了。像刘文彩和收租院，更是已经沦为血迹斑斑的千古笑柄了。土改中究竟冤杀了多少人，根据杨奎松文章中的数据，1947年，在北方中共自己的根据地，仅数月中，杀害过25万地主和富农。在1948年，仅山东一省的中共根据地，杀害了地主富农10万人。要知道，这还只是中共建政之前，还远远不是无法无天的五十年代！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毛泽东，以及中共的所有决策层领导，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康生，等等，在犯下土改的群体灭绝罪时，自己还根本就没有搞清楚，究竟谁应该算是“地主和富农”。关于镇反，《炎黄春秋》的网站上，有一篇黄钟的文章，名叫《第一次镇反运动考察》。这篇文章，和高华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一样，是根据中共自己颁布的文件，来分析中共自己主导的政治运动的。文章告诉我们，镇反是毛泽东直接发动，部署，定量，定性，并由周恩来和罗瑞卿具体地执行的。镇反中究竟杀了多少人，根据毛泽东自己的坦白：“在五零年，五一年，五二年杀了七十万”。根据公安部副部长的报告，则是杀了71万2千人，关了129万人，管制120万人，三项合计320万余人。说五十年代是一个伪和平年代，则是因为五十年代初期的那一场众所周知，极为荒谬，极为惨痛的所谓“抗美援朝”战争。关于“抗美援朝”的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共识网上何方的长文《朝鲜战争停战六十年祭》。何方其人，大家放心，绝对不属于“一小撮海内外别有用心的反华势力”。此人曾是我们伟大党的元老，张闻天的秘书，是中共党内难能可贵的有学识，有见识，有胆识，也极有才华的人。而且同时还是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的亲历者。根据何文，抗美援朝战争的结果是：志愿军“推进到三八线附近，南北间的界线按停战生效时双方部队的接触线划分。南方（韩国）在东边北进最远达50公里，北方（朝鲜）在西边只南进最多10公里，朝鲜反而丧失近三千平方公里领土。朝鲜也就是大体上保住了1950年底1951年初头两次战役取得的战果”。这场战争留下多少冤魂呢，志愿军“先后出动的人数达135万，最后健全回国的只有37.2万人，包括冻伤致死致残在内的减员人数达到97.8万”。而这将近一百万志愿军战士的冤魂，那也就是一百万个不幸的家庭呀！甚至毛泽东本人，也就是因为那场误判误打的战争，而最终断子绝孙的。说五十年代是一个和东西方一切优良传统彻底断裂的年代，则是因为五十年代从1950年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开始，到1952年高等院校的院系调整，再到1957年的反右，中国土地上真正的知识分子，从肉体到灵魂，被有计划，有预谋，有组织，完全，彻底，干净，全部地斩尽杀绝了。每一个民族的优秀传统，靠的都是本民族优秀知识分子的感悟，创建和传承。五十年代以降，中国大地上，“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真正的知识分子消亡了，最优秀的那个群体消亡了。取而代之的，是政治体制豢养下，徒有其表的伪知识分子，一群行尸走肉，一群把阴谋奉为智慧的小人。而恰恰这一点，是五十年代留下的最最可怕的后果。中国人，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根了。而离着人类的普世文明，它们又越来越远。用万劫难复来形容，真是一丁点也不过分。也正是从五十年代起，中国的社会，进入了万马齐喑的极权年代。除了暴力维持下的政治舞台，没有任何一点能独立存在的社会空间。没有独立的经济，没有独立的金融，没有独立的工业，商业，没有独立的宗教，文化，体育，教育。当然也更不可能有独立的媒体，独立的结社，独立的发明创造，和独立的人格。最后，说五十年代是一个倒退的年代，则是因为，正是和五十年代对照，人们才开始重新认识“民国”。人们终于发现，我们这拨五零后从小被灌输，被牢记在心的 “黑暗的旧中国，万恶的旧社会”，原来竟是一个无比辉煌的年代。中华民国，本是民主共和政体在整个亚洲广袤的土地上，头一次成功的尝试。甚至北洋军阀，都比五十年代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更拥有振兴民族的远见卓识。在西风东渐中诞生的各行各业的大师，更是一直到今天都凌空地耸立在我们面前。那些真正的，不朽的大师们，桃李无言，下自成蹊。他们不但已经无法超越，还在无形中变成了五十年代以降，直至今日，一切伪大师们的照妖镜。我们纵情讴歌的一切 “后三十年” 所谓 “改革开放” 的伟大历史功勋，说到底，不过是在尝试着，重新回到“民国时代”。只不过，不幸的是，错过了一个历史关头，误入了五十年代的中国，要想从根上去拨乱反正，重新寻找，并最终走上“人间正道”，却是一个万分万分艰难的历程。“当今圣上”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重金，黑白颠倒，是非混淆地歌颂五十年代，实际上是想歌颂所谓“前三十年”，进而粉饰毛泽东及其整个时代。因为“当今圣上”很清楚，他自己执政的全部合法性，都根系于毛泽东及其时代。这条邪路究竟还能走多远，谁也不知道。要是和朱元璋建的那个流氓王朝明朝相比，恐怕还真的是 “路漫漫其修远兮”。朱氏流氓王朝明朝，在万历十五年，公元1587年，其实就已经烂透了。但它却苟延残喘地活到了1644年，真的是惊人的长寿啊！如此说来，着急是没什么用的。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了！2016年5月写于德国不来梅</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