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自立的虎娃 – 纵览中国-China In Perspective

虎娃：拔地拉风 1. 走出国庄 虽然我在2002 年6 月4 日进村的第一天，就到过文楼，以后也多次到那儿打过转，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走出国庄，却是从2002 年7 月17 日陪杜聪助学时才开始的，这是一个从点上深访转向面上走访的过程，但在面上寻访中与村民接触的深度，是无法与国庄深访相提并论的。 2002 年7 月17 日，我们一行五人，杜聪，武书记，陈科长，胡师傅和我，中间三位均为县防疫站工作人员，来到云庄。在村里人的陪同下，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敲门，不应。再敲，还不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位怀抱小孩的热心邻居，很热情的赶过来，由东而来，为我们推开了门她说：“你们先进屋坐坐，我帮你去叫这家的人”说罢，西驰而去，她帮我们喊人去了。 家门虽已推开，但主人不在，大家不便冒然进屋，只好都站在门前等候。似乎是见等了一阵没消息，胡师傅便走到刚才那位中年妇女消失的路口，朝北张望，那是好心邻居消失的方向。胡师傅从部队转业，身材魁梧，心地和善，人非常好。他在县防疫站里开车，我们每次进村都坐他的车，是一部当地项目用的尼桑车。他不仅技术高超，而且人非常帮忙，经常里里外外主动张罗着司机以外的事情，是个多面手。 不一会儿，一阵嘈杂声由远而近，从不远处的西面巷口，忽然拐进一辆人力车，一位光膀少年拉着车，朝我们一路小跑，扑面而来，但见坐在车上的一位病重大人，从不远处传来了他“来了！来了！”的说话声。在跑动的车中，大人的话是一边点头一边说出来的，伴随着少年小跑的脚步声，车轮，车架的地面移动声，和声交响跟在车后小跑的妇女，也附和着说：“来了来了”说话间，少年已拉着把车子跑到院门前。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6/Sep/917201617-12b.JPG" width="600" height="398" alt="" /> “ 来了！来了！” 小跑小年，扑面而来。（摄于2002 年7 月17 日）<div> </div> 院门比路面要高出一截，跑动中的少年借着车子的惯性顺势将车带到了门坎的制高点，助力，加油，转向，车子便顺利越过了门坎，顺坡滑行来到里院正屋前。<div> </div><div><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6/Sep/917201617-13b.JPG" width="600" height="395" alt="" /> </div> 小男孩加大“力气”，驶过门坎的瞬间。<div> </div> 放下车子，光着上身只穿沙滩裤的少年，立在车前透气喘息，双臂垂歇，腮帮鼓起，一股决不向眼前困难低头认输的劲头，和一种不屈不挠的神气，油然而生。他抬眼看着我们这些陌生人，不知大家从何而来，疑惑不解中，透出一副英雄少年的自古气概，虎虎生风。 他叫虎娃（化名），取的是一个城里人取名时不会用到的动词做单名，却有某种乡村生活的意味。还坐在人力车上的爸爸，艾滋病病情严重，人很瘦弱，说话间上气不接下气，总是低着头，似乎也没力再把头抬起来了。他先是对客人表示了抱歉，然后，说起父子俩这次出门的原因。 炎炎夏日，闷热无风，家里闷得发慌，又没电扇，五心烦热，很难受。虎娃见爸爸透不过气，心堵得难受，他用扇子帮父亲扇凉，可满屋子的热气可不是他所挥舞的一把葵扇所能驱散的。于是，就拉来一辆人力车，拉起父亲，到村边小道上靠一路小跑，让爸爸能真正感觉到来自大自然的习习凉风，吹吹风，透透气，袪袪闷。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6/Sep/917201617-14b.JPG" width="574" height="358" alt="" /> 父亲一边进门一边吃力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儿子气喘嘘嘘，双手仍未从手握车把子过久所呈的“动力定型”中复原过来。<div> </div> 据说，北欧人不用电扇，而信仰自然风，坚信那是上帝的恩赐。于是，沐浴在自然来风中，便是在接受上帝对人心的习习洗礼。 在这个意义上说，小男孩的拔地拉风，那一定是跟上帝在对话了。 不料，客从远方来，亲眼目睹了这少年情怀，人力风扇，孝感至深之一幕。他人小志不小，虽然没有药将父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却用这个世界上至今所有人都没有用过的一种方式，为父“兜风”，尽孝心，给了即将离世前的父亲，人世间最上心最感怀的一付良药，陪伴亲人跟艾滋做了最后的一搏。 其情之质朴，其感之深切，憾天地，泣鬼神。一位中国小小少年，以对其父养育之恩的涌泉相报，向艾滋病指天宣战！ 2. 杜聪感知 福娃，虎娃，我们那天五个人是同时见到的。上图中的武书记，把他所看到的虎娃，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从此放在心头。 武书记当场记事，其实在当地村民眼中，是一种很典型的干部亲民符号。在那段时间的面上走访中，有一次遇到了一位小姑娘，双亲过世，由姑婆代管。当时阳光家园还没面世，她姑婆一个劲地求我：“她的名字是XXX ！，你千万要记在本子上啊”千叮万嘱，听到我口头答应还不算数，非要我拿出笔，让她亲眼所见我记下来了，她才罢休。 其实在现场工作中，我倒是随身带着笔记本的，但从不当场记，我感到这样做可能会“打搅”田野调查的自然氛围，而是在随后休息时，尤其是中午和晚上小歇时，才做的补记。但那天看到她一直契而不舍地跟在我身后，一副“你不记下，我不罢休”的神态，我实在是不忍心，于是，明知自己所记下的根本不是她所需要的那个救助名单，也只好从随身的背包中，乖乖掏出笔记本，记下了这件事。她看我记了，这才像是她自己办了一件什么大事，长长舒了一口气，舍我而去。 杜聪没有这种现场笔记的习惯。他应该是记在电脑里，或放在心上。在他早期助学的文章中，一共只写过三位遗孤，除了这里讲到的虎娃，还有前面讲到的春妮，和随后的雨娃姐姐，下面是杜聪对虎娃的描述。 数年前的某天，我们准备去探访一个家庭，走到门前却发现家里没人，正准备离开之际，我遥远的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垃着木头车，上面坐着一个成年男人，在巅波的泥路上吃力地推车，这正是我们要探访的那家人，艾滋病病情危重的病人。 记得那天很热，男孩为了让闷在屋子里病重的父亲舒服一点，便带父亲出来透透气，承承凉。他这样做完全是自发的，来自男孩他对父亲的一份孝顺和爱心。那次家访后不久，艾滋病便带走了孩子的父亲。那个孩子后来成为我们的受助学童之一。 这个经历对我有莫大的影响，也是救助爱滋孤儿计划的精神所在—-让生存下来的孩子有读书的机会，令他们挨过这场灾难。 杜聪说，“孩子们如此坚强的面对人生逆境，不知不觉也启发了我，使我对人生亦变得更积极和乐观。” （“ 回忆录” p275-6 ）“每当我在工作上遇到不顺利，便会想起这些坚强的孩子，脑海中更时常浮现那个小孩在农村泥路上吃力地为父推车的情景。“（”阿聪工作录“ P8 ） 不久，他爸爸就离开了虎娃。但是，他对得住自己死去的家父。为此，他可以无怨无悔。 如果他知道他不仅感动了家父，还感动了杜聪，也感动了当天在场的每一个人，了感动虎听到娃为父亲外出透气故事每一个人，感动了苍天，那他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 如果说当年的鲁智深倒拔杨柳，惊倒众人，那么如今虎娃的拔地生风，则惊天动地。 3. 余音绕梁 我第一次见虎娃时，他个子还小，体格匀称，也就十岁出头，但人的确长得有精神，精神之中还透出一种骨气。然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揣详他的眼神，你都不难发现他的目光中，似乎总比小小少年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或许，艾滋村中的同龄孩童，都有类似的特征吧。 后来，在村里助学的动员会上，在他就读的村头小学里，在上海的夏令营中，我多次见过虎娃，而无论在哪儿见到他，我都抹不去第一次见他时，那一连串刻骨铭心的动态影像。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6/Sep/917201617-15b.JPG" width="558" height="376" alt="" /> 在村里助学的动员会上，在妈妈的怀抱中，虎娃目视前方，中眼神透出丧父的痛楚与不挠。（摄于2003 年3 月13 日）   <img src="/EditBackyard/EditorData/Photo/2016/Sep/917201617-16b.JPG" width="600" height="416" alt="" /> <div>在云庄小学偶遇虎娃，再次见证了他一如既往的镇定与处惊不乱。（摄于2004年年年年1 月17 日）</div><div> </div> 虎娃的眼睛虽然还带着忧伤，但却是明亮的你不能说他的眼睛含着泪花，但的确又有一种无形的泪，隐含其中;你不能说他被忧伤所击倒，那痛楚从中伤感与透出的一股英气，依旧虎虎生风。 后记： 虎娃后来考上了中专，由智行助学，毕业后郑州工作，现已结婚成家，且刚刚当上了爸爸。（2016年年年年6 月中旬据知情人访谈简记）   <a name="_GoBack"></a>高燕宁稿，写于2013 年12 月12 日，增订于2016年年年年7 月10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