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r /></h1><div style="background: #ffffff; border: 0px; margin: 0px; padding: 12px 0px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 clear: both; color: #333333; font-family: Georgia, "Bitstream Charter", serif; font-size: 16px;"><p align="justify"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 这是一本三十多年前出版的回忆录*。作者是上世纪1950至1970年代莫斯科大剧院驰名全球的歌剧首席女高音(Primma Donna Assoluta),卡麗娜•帕夫洛芙娜•維許涅芙絲卡雅(Galina Pavlovna Vishnevskaya,Гали́на Па́вловна Вишне́вская, 1926 – 2012)。卡麗娜出生在列宁格勒,父亲是一个水手,忠于革命的布尔什维克党员。母亲是一个波兰和吉普赛的混血儿,十七岁时和她父亲相识,接着怀孕而成婚。先后两年内生出哥哥和她。她母亲喜欢唱歌,会弹着吉他唱出像“黑色眼睛”那样的吉普赛歌曲。如作者自述,母亲吉普赛人在血液中流淌的歌唱天赋遗传给了她。她于1944年作为职业初次登台演唱轻歌剧。卡麗娜书中说她“与主唱老师薇拉(Vera Nikolayevna Garina)的相遇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们相识时她已经80岁”。“薇拉年轻时在维也纳师从著名的女歌唱家卢卡(Pauline Luca)。她与圣彼得堡一家乐器厂厂主结婚之后就不再从业。她丈夫作为资产阶级份子在革命中被枪决。经过一年,在薇拉老师热情和细心的教诲下1952年卡麗娜在莫斯科大剧院的选拔赛中以演唱拉赫曼尼諾夫创作的歌曲“哦,不要悲伤”( ”O, do not grieve”)和威尔第的歌剧“阿依達”(Aida)中的“啊,我的故鄉”(“O patria mia”)脱颖而出被录取为大剧院演员。1957年3月24日,她在芬兰国家歌剧院首演叶甫盖尼·奥涅金(Eugene Onegin)中的女主角塔提亞娜(Tatyana Larina)。1960年5月9日,她在萨拉热窝的国家剧院首演歌剧“阿依達”。翌年,她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MET)首演“阿依達”; 1962年,她在伦敦皇家歌剧院(Royal Opera House)首演了这个角色。1964年她在米兰斯卡拉大劇院(La Scala)首演歌剧图兰朵(Turandot)中的侍女柳兒(Liù)时与瓦格纳女高音的代表人物,瑞典的梅尔塔•比尔吉特•尼尔森(Märta Birgit Nilsson,1918 - 2005)以及著名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弗兰科•科莱里(Franco Corelli,1921- 2003)同台演出。除了扮演俄罗斯歌剧剧目中的角色之外,卡麗娜还主唱了Violetta,Tosca,Cio-Cio-San,Leonore和Cherubino等角色。</p><p align="justify"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综合评价她的艺术成就,从1943年至1982年担任莫斯科大剧院舞台导演的波克罗夫斯基(B. A. Pokrovsky)说,她能成功地表演两种角色:“<发现式的角色>如里姆斯基-科萨科夫创作的歌剧“雪女郎(Snegurotschka)”中的Kupawa;Schtschebal创作的歌剧“馴悍記”中的Katherina;S.S. 普羅科菲耶夫创作的歌剧“赌徒”中的Polina; D.D. 肖斯塔科维奇创作的歌剧“Katerina Izmailova”中的Katerina;以及其他充当“变色龙”角色出台的表演(如“茶花女”中的维奥莱塔,“蝴蝶夫人”,“阿依達”)”。“像Kupawa,Katherina,Polina那样的角色对于維許涅芙絲卡雅是独特的,对我们也是这样”波克罗夫斯基说。他还强调说,“維許涅芙絲卡雅表演出Katherina 身上的诚意和诚实,Polina的高贵和娜塔莎·罗斯托娃(“战争与和平”中的女主角)所具有的带着欢乐和失望的未开发世界”。</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读了卡麗娜写的这本近500页的回忆录,让我固然学到了不少有关经典音乐以及西方歌剧台前幕后的知识,最大收获却是通过作者诚实和朴素的讲述所看到的她作为大艺术家在艰苦环境中所坚持的谦卑而高贵,善良而坚强,真诚而智慧,潇洒而宽容,克制而又自在的真正丰满的人性。在此文中我不写评论,只引述我读到的书中所写的点滴内容,要说的话自在其中。</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卡麗娜从幼儿时就开始过着极其艰苦的生活。父亲在她几岁时就离开了她另有情人的母亲,从此卡麗娜由生活十分贫困的奶奶抚养。她幼年上小学时已经显出歌唱才能。作为她10岁的生日礼物,她母亲送给她一张柴可夫斯基“叶甫根尼·奥涅金”的唱片和一台留声机。她着迷地听了无数遍这张唱片并且自己跟着学唱,这引起她对歌剧的热爱并决定为此献身。1941年9月德军逼近列宁格勒和离此不远,卡麗娜一家所在的港口城市喀琅施塔得。才十几岁的她经历过饥饿和逃难的苦难,见到过街头堆满饿殍的景象。年轻没有生活经验的卡麗娜在18岁时和一位年轻的水手Vishnevsky结婚。此人不准她学习和歌唱,还监视她的行动。两个月后她参加轻歌剧团谋生,只好离婚,却终身保留了前夫的姓氏。紧接着她又和轻歌剧团的创始人,40岁的马克·卢斌结婚。这段婚姻维持了10年。进大剧院后,卡麗娜的生活仍然十分艰苦。当时的卡麗娜夫妇幸运地住到离大剧院不远的一个“社区公寓”里。十月革命前这是一栋属于富人由七间屋子组成的舒适居所。等到他们租住时,每个房间住一家人,总共有35个人住进这个社区公寓。里面所有的居民公用一间厕所,早起他们需要排长队等候。她在大剧院的四年中做女高音独唱演员,在歌剧费德里奥(Fidelio)中扮演利奥诺拉(Leonore),在歌剧叶甫盖尼·奥涅金(Eugen Onegin)中扮演塔提亞娜(Tatyana Larina),在歌剧雪女郎(Snegurotschka)扮演Kupawa,在歌剧蝴蝶夫人中扮演Cio-Cio-San时就居住在这种艰苦的环境里。在大剧院,一名演唱主角的工资只比配角演唱者多一倍,也少的可怜。在那时的莫斯科大剧院里,一名配角想要改善生活条件,就得担任“社会组织”,工会或剧院行政关的键职务。这个目标一般是通过为克格勃工作或入党才能实现。大剧院的艺员们对事业的最高追求就是获得一种光荣称号。最高级的斯大林或列宁奖金获得者能得到免费住房,出国许可,到党政官员修养地度假,到克里姆林宫医院接受免费治疗等福利。卡麗娜在莫斯科大剧院工作到28岁时,第一次被派出国,在苏联国家领导人访问捷克期间演出节目。在饭店里她和一起出差的一位大剧院的男声歌唱家吃早点时正好旁边有个空座位。来了一位戴着眼镜知识分子模样,十分神气的年轻男子与男声歌唱家打招呼并坐了下来。这男子与卡麗娜互相介绍后,十分谈的来。两人进一步接触后很快地缘以结不解。卡麗娜离婚后不久与这位年轻人结为一对珠联璧合、琴瑟相调的艺术伉俪。此人就是姆斯蒂斯拉夫•列奥波尔多维奇•罗斯特罗波维奇(Mstislav Leopoldovich “Slava” Rostropovich;Мстисла́в Леопо́льдович Ростропо́вич,1927 - 2007),别号斯拉法(Slava)。他长卡麗娜一岁,是俄罗斯和国际上著名的大提琴演奏家和指挥家,1950年斯大林奖金获得者。</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五十年代年轻美貌的大剧院主要演员卡麗娜也有机会了解到苏共高层的生活。如书中叙述,这些领导苏联百姓为共产主义奋斗的高官独享着廉价出售高质量生活日用品的专卖商店,免费使用的豪华住宅和别墅以及为自己和家人服务的司机和豪车。他们将在克里米亚和高加索的沙皇宫殿改造成康复中心,医院和度假别墅供自己享用。在他们的“城市中的城市”里,什么都不缺。在剧院里他们有自己的包厢,有他们专用通向大街的出口,有看剧中间休息的门厅,以便与作为奴隶的大众区分开来。她在书中写道,大剧院中不少演员乐于追求能为这些高官表演和与他们接触的机会。与党政高官喝伏特加碰杯的人不是因为是天才,而是通过这种关系就能获得名号或地位。对于苏联的“上层社会”官员,大剧院有才能的演员就像无条件受他们支使的奴隶。苏维埃顶层领导晚宴时若点到某位演员,夜间打来一个电话即便演员已经入睡也得准备好,等待一部吉尔房车前来接去“赴宴”。有一次在斯大林与铁托断绝关系后苏共最高领导人首次访问南斯拉夫,卡麗娜应邀在晚宴上作陪。她坐在赫鲁晓夫和米高扬中间,餐桌对面坐着铁托和夫人。席间还有部长会议主席布尔加宁在座。翌日,她意外收到布尔加宁派人送来的花束,而且隔天又送来新的花束。布尔加宁想不到她住在“社区公寓”的贫民窟环境中,发问为什么用电话找不着她。结果只得叫文化部长亲自通知卡麗娜说当晚派车来接她,请她参加布尔加宁60大寿的晚宴。在场的有包括赫鲁晓夫在内的各位苏共政治局领导和夫人。布尔加宁问她道,我给你打电话人家说你不在,你去了哪里?她说,我哪里也没去,我结婚了,丈夫叫斯拉法。从此布尔加宁几乎每天晚上都派车接卡麗娜到他的乡间别墅或莫斯科的官邸,同时也邀请斯拉法前来一起“喝一杯”。布尔加宁对斯拉法说:“你不过是比我先走一步,你爱她吗?”斯拉法说:“非常爱。”“你不过还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能懂得什么是爱情?…,”“我能给你们不用花钱的寓所,而且是完全按照你们的愿望让你们在任何的楼里面去挑选…。” 斯拉法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些我不需要。</p><p align="justify"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1968年斯拉法在距离莫斯科约200公里的梁赞演出与坐在观众席中的索尔仁尼琴相遇。虽为初次会见面,却倾心交谈;遂莫逆于心,相与為友。第二天一早,斯拉法就找到索翁的家。索翁和夫人及两位年长的姑妈挤在一栋临街十分吵闹的公寓底层的狭小单元里。不久索翁到莫斯科家里回访斯拉法,卡麗娜出国演出没能相见。一天,有人来找斯拉法告诉他索翁为躲避梁赞住处的喧闹移居到距莫斯科80多公里的Roshdestvo村的一个棚屋里,现在病重。斯拉法立即开车前往探望。当时卡麗娜在住处正在安排一套客房。听斯拉法说想请索翁夫妇来住,她赶紧着忙布置。索翁来后,她抱歉地说客房空着,欢迎您来住,就是怕条件太差。索翁回答道,这对我是豪华的住所,简直是在做梦。能有个地方安静地工作已经是地上的天堂!从此索翁在这里连住四年。起初卡麗娜夫妇不时邀请索翁进餐。他们逐渐发现索翁在抓紧一切时间写作,就很少再打搅他了。</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斯拉法因为支持和保护索翁多次受到克格勃的干扰。他忍无可忍不顾卡麗娜的劝阻,发给<真理报>和<消息报>一封很长的公开信。毫不犹疑地坦承他为索尔仁尼琴提供住宿,还宣称他崇敬的索翁是国家应该引以为荣的天才。他在信中也控诉了斯大林时代对几位正直音乐家自由创作的压制和迫害。这样就引起苏联从政者极大的不满。他旋即被大剧院除名,被取消出国许可并被禁止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演出。虽然卡麗娜仍在大剧院,也被允许出国演出;但各大报纸不再报道她的消息,电视不再播放她的节目。斯拉法既不放弃自己做坚定人权倡导者的立场,也不放弃自己热爱的艺术。他开始到俄罗斯外省的落后地区演出,在那些地方种种不便的物质条件和文化落后观众的冷遇使他感到巨大人生落差的痛苦。在这极端困难的时刻,卡麗娜千方百计地鼓励和安慰他,照顾好他的生活;坚定地站在他的一边,从不动摇。大剧院有位同事代表高层游说卡麗娜,请她劝告斯拉法,第一步只要他肯在反对萨哈罗夫的一封信上签名,明天就能恢复斯拉法在大剧院的乐队指挥职务。卡麗娜拒绝了,说那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一天长大以后为这样猪狗不如的父亲而羞耻。</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1974年斯拉法接到美国参议员爱德华·肯尼迪秘书的电话。告诉他肯尼迪受斯拉法的朋友,美国音乐指挥家和作曲家雷納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1918 - 1990)的委托与勃列日涅夫谈妥,同意准许他和夫人访问美国。几天之后,苏联文化部长,苏共政治局委员福尔采娃(Yekaterina Alexeyevna Furtseva; Екатерина Алексеевна Фурцева, 1910 – 1974))打来电话,通知他们全家获准到美国居留两年。然而斯拉法全心全意地投入他好不容易重新得来的大剧院的工作,他还在准备着指挥歌剧“蝙蝠”的演出。一天,他被请进大剧院艺术总监的办公室。被告知从现在起他不能再做乐队指挥,他在大剧院的工作已经结束。斯拉法找到他熟悉的文化部要员申明他不愿意出国而希望留下来工作,请他帮助疏通。不久要员回来冷漠地对斯拉法说,“我和不少人谈过,你已经走得太远了。你该出发了。我们以后再见!”斯拉法除了去国,再没有别的出路。他出发那天,许多同事和学生到机场送行。卡麗娜写道,那场面像葬礼,他们含泪告别,没有人说一句话。</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1974年7月26日,卡麗娜带着孩子登上了离别家乡的飞机去与先行的斯拉法团聚。她含泪往窗外看去,恨不得再多看两眼就要离别的故土。心里又怕情况生变,万一来人叫他们下飞机就走不成了。急着盼望快点起飞,…</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别了,涤荡不净的俄罗斯,**</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奴隶的国土,老爷的王国,</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天蓝色的军服***啊,我们别了吧,</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驯顺的人们啊,你们也别了我!</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写到这里全书到此结尾。</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 </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 本书的俄译英版本<Galina: A Russian Story> 最早出版于1984年。德文译本 <Galina> 从1986至1990共出版5次。1993年印出新版本<Galina: Erinnerungen einer Primadonna></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 引自莱蒙托夫:<别了,涤荡不净的俄罗斯></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 指沙皇尼古拉一世的政治警察。</p><p style="background: transparent; border: 0px; margin-bottom: 24px; padding: 0px; vertical-align: baseline;">(未完)</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