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贸易谈判曙光乍现趁胜追击还是鸣金收兵（本站首发）

秦伟平：美中贸易谈判曙光乍现，趁胜追击还是鸣金收兵？ 2019年2月2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州长酒会上说，美国与中国的贸易谈判进展顺利，他和习近平将会在海湖庄园峰会上见面。CNN解读为这次峰会是一场“签字峰会”，两国总统将会在艰难达成一致的贸易协议上签字。阿根廷G20峰会上习近平为中国争取到了90天的谈判宽限期，3月1日前双方若不能达成协议，目前进口自中国的2000亿美元商品的特别加征关税额度将有10%提升到25%，双方进行多轮艰辛谈判，始终未有明显进展。特朗普前往越南河内与朝鲜金正恩会晤前多次表示，若中美谈判有巨大进展，3月1日加税期可以顺延，到中美双方近期达成正式协议为止。 中美贸易谈判曙光乍现，不但让中国谈判代表刘鹤似乎松了一口气，更让华尔街和中国股市的投资者信心大增。中美贸易谈判经过多次拉锯战，美方一直处于非常强势的地位。美国不但指责中国通过不公平的贸易手法赚走每年高达3700亿美元的贸易顺差，还有盗窃知识产权、强制技术转让和国内市场不开放等诸多控诉，要求中国进行一系列的结构性改革，特别是停止对包括中国制造2025在内的诸多政府补贴。双方的博弈并不局限在贸易谈判本身，美国要求加拿大逮捕中国高科技企业华为通讯公司首席财务官孟晚舟，并提出了高达23项严肃指控。美方甚至在秘密调查涉嫌中国“千人计划”华裔科学家，一度让名单上的人如坐针毡，担心被美国有关部门以间谍罪提起诉讼。美国副总统彭斯半年内两度公开演讲强烈谴责中共政府，措辞之严厉，中美建交40年罕见。无论从美国国家安全报告，还是从2018年正式开始的中美贸易战，这些都清楚了表明，中美关系正在面对历史性转折，将会步入一个从互信互利合作到全面竞争对抗的新时代。 中美每年双边贸易额超过6000亿美元，互为对方重要的贸易伙伴。中国海关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的外贸顺差90%来自美国。这是中美两国关系最重要的核心所在。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强大最有购买力的发达国家，在与中国的双边贸易中让中国发展壮大，后者赚取数千亿的外贸顺差，并逐年提升在国际社会和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显然，特朗普无论是竞选之前对选民的承诺，还是上任之后的实际行动，他都想改变中美现状，尤其是“美国吃亏”的现状。毋庸讳言，美国的综合国力和经济实力都远超中国，本轮中美贸易战至今，一直是美国处于强势主导地位，中国只能被动应战。 既然是双方贸易交战，趁胜追击还是鸣金收兵，这应该都是胜出者考虑的问题。中国前领导人毛泽东有一句诗流传很广，“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历史上楚汉争霸，楚王项羽放过汉王刘邦最终拱手丢天下。共产党当年狠狠打败国民党，把后者赶到台湾岛才稳坐江山70年。如今风水轮流转，中共政府在中美贸易战中到了一个相对弱势被动的地位。很多民间反对派异议人士对美国政府和特朗普本人寄予厚望，希望美国可以对中国大打出手，狠狠教训中国，甚至借由贸易战促使中共政权垮台。趁胜追击当然好，鸣金收兵只怕是放虎归山。然而，特朗普毕竟是美国总统，而不是中国14亿人的总统，他首先必须要考虑的是美国国家利益。特朗普为了美国国家利益，废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重启与墨西哥谈判，最终敲定更符合美国利益的新版美国墨西哥加拿大三国贸易协定。除此之外，美国还重启了与欧盟及日本、韩国的诸多协议谈判，并取得积极进展。虽然美国国内和国际社会对于特朗普本人的各种批评声音不绝于耳，但笔者相信，在中美贸易战问题上，特朗普会做出一个基于美国国家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到目前为止，虽然有2000亿美元来自中国的商品加征10%关税，但美国普通老百姓对于中美贸易冲突已经上升到“战争”的级别几乎是没有任何概念，因为他们的日常生活基本未受到任何影响。10%的关税大多数由美国进口商和经销商承担，并未直接转嫁给终端消费者，他们绝大多数人在观望。但如果本轮贸易谈判破裂，3月1日开始加税25%之后，这些额外加征的关税将会体现在市场终端消费品价格上，因为中国商品体量庞大，美国消费者将会感觉到非常明显的通货膨胀，基于民主社会的体制，老百姓会抗议政府，特朗普的政治对手们也一定会大作文章，而寻找中国产品的替代供应链需要至少三五年的时间，换言之，美国人如果不从中国进口，改由越南、菲律宾、印度、马来西亚等国进口，一定可以做到，但在一两年的短时间内很难解决。特朗普的智囊团队肯定核算过，即使美国公众支持针对中国开打贸易战，但他们能够忍受物价上涨的幅度和时间长度都是极其有限的，在美国两党激烈政治博弈和民众低忍受力的状况下，现在趁胜追击显然并不一定符合美国现实的国家利益，更何况2020总统大选即将开始。 如果强压之下，中国能做出最大限度的让步，双方达成协议，暂时鸣金收兵当然符合美国国家利益，也符合特朗普的政治利益。对于中国政府来说，刘鹤方面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六年增加12000亿美元的大宗采购。有人批评每年2000亿的新增采购条件太低，美国太容易满足，但是精明的特朗普肯定知道，2000亿对于美国经济的刺激作用，对于创造就业机会的重要性。仅仅就这个美国公众可以看到的现实利益，特朗普就会被支持者点赞，因为这个来自中国的大订单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特朗普团队通过艰辛谈判得到的。至于美国多次强烈要求的结构性改革，包括但不限于知识产权保护、开放金融市场准入等等方面，中国一定会做出明显承诺或让步，因为如果无所作为，特朗普不会签字，对美国公众没法交代。但笔者对于中方在结构性改革方面的承诺和让步持谨慎观望态度，因为任何真正威胁中共政权稳定的改革和承诺一定不会被真正实施，协议签字也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拖一天是一天，拖一年是一年。与其说海湖庄园鸣金收兵符合美国国家利益，不如说，三月签订协议更符合中国国家利益和中共执政集团利益。 面对国内政治对手的诸多挑战，美国总统特朗普需要一纸中美贸易协议来彰显其治国理政能力，为国家经济和选民利益考量，让他在2020总统大选中处于一个比较有利的地位，这份协议是特朗普响当当的政绩。而对于中国政府及习近平来说，这份迟到的中美贸易协议几乎可以算是一根救命稻草。习近平本人和中国政府面临的现实困境要远大于美国，如果谈判失败，2000亿美元甚至全部5000美元出口商品全部加征25%关税，将会直接和间接导致中国数千万人失业，甚至会直接影响进出口平衡，重创岌岌可危的中国经济，外汇储备将会跌破安全线，进而可能引发中国主权债务危机。习近平在近期多次强调的防范七大危机，特别是灰犀牛和黑天鹅事件，包括笔者预测的中国债务危机和金融危机都可能在2019年全面爆发，这些对于中共政权来说都可能是非常沉重甚至是致命的打击，对于习近平本人来说，也将是巨大挑战。中国政府一直是外松内紧来面对危机，直到最近局势极其恶劣才公开承认要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和诸多危机，中美贸易战真的有可能是压垮中国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事实上，中国政府也早已做好的最坏准备。中国老百姓吃草可以过一年是笑话，但中国老百姓一夜之间可以闭关锁国重走新时代的计划经济道路却是中国政府的备选项。反观美国，并未对中美贸易战出现最坏情况做准备，特别是美国老百姓根本没有意识到巨大失控风险的存在。 从贸易战伊始，笔者就判断，两国贸易战打打停停，很难短期内有最终结果。包括很有可能在3月海湖庄园特朗普和习近平本人亲自签订的中美贸易协议也未必是最终协议，因为某些可以预见的因素，这份协议最快将在2020年的某个时刻失效。或许，特朗普和习近平都非常清楚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也非常清楚未来将要发生什么，但是现在，中美双方都需要签订这份协议，趁胜追击还远不到时候，鸣金收兵是最理性的选择。 对于未来可能爆发的中美全方位冲突，双方都没有准备好。 (作者是美国高地智库（High Piont Institute）研究员，经济学者，《纵览中国》财经专栏作家，Twitter：@WeipingQin 本文2019年2月25日写于美国首都华盛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