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陈奎德
座谈人:张杰博士 ,独立学者 法学博士
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对以色列发动了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在袭击中,哈马斯残忍杀害了一千多名以色列和世界各地的平民,还抓走了数百名人质,其中有数十名人质现在还在哈马斯分子的手中没有获得释放。
以色列在震惊和狂怒之下,迅速开展了对哈马斯猛烈复仇的加沙战争,发誓消灭哈马斯。战争的迅猛发展和伤亡人数的迅速增加,引发了西方世界学生的抗议运动,在全球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次反对以色列的学生运动从美国的大学开始,已经蔓延到了欧洲和澳洲。
一、毛泽东,从纪念堂里爬出来?
美国参议员伯尼·桑德斯(无党派,佛蒙特州,曾任总统候选人)在谈及这次反以色列学运时表示:“人们认为此次事件有可能成为‘拜登的越南’。” 1968年,时任美國总统约翰逊卷入反对越南战争的舆论,最终放弃的了竞选连任。
其实,自从这次反以色列学运兴起之后不久,就有人联想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北美欧洲的反建制、反越战、性解放之类的六八学运。包括法国巴黎多个高校学生的五月风暴,西德的六十年代学运,意大利的“火热之秋”学生运动,美国的哥大学生运动、黑豹党,等等 。
桑德斯的这一判断是否有道理?
事实上,目前的学生运动与1968年的美欧的学运确有类似之处,但是,也有重要的不同之点。
首先看看相似点:
两者都是在左翼思潮支配下的社会运动,都自认是代表弱势群体和族群说话,从而“政治正确”,有某种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优越感。两者基本上都怀疑乃至批判西方主流的政治经济文化秩序乃至价值系统,特别是反对保守主义的基督教文明价值观,对社会主义怀有某种同情。
其相异点在于:
六八学运已因冷战失败而被历史冷落。如所周知,半个多世纪之前的六八学运,毛思想或毛主义是重要的思想来源之一,加上西方左翼思想者如萨特、马尔库塞、法兰克福学派、福柯、阿尔都塞等人的推波助澜,风靡一时。这一左翼运动,直至进入80年代里根-撒切尔保守主义思潮及其运动兴起之后才逐步退潮,特别是被冷战终局共产主义大失败所抛弃。其中除福柯等个别人物外,基本上都淡出了历史舞台,被引领社会走向繁荣与自由的新自由主义碾压在地,无情搓弄。
当前学运不愿或不敢打出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旗号。现在的学运是在第一次冷战多年后出现的。他们的师长辈正是六八学运时的大学生。虽然新一代继承了其前辈的左翼精神气质,但他们毕竟是在共产主义、社会主义,马列主义毛思想全球性大失败其声望扫地之后成长起来的,而他们的师长辈也有相当一批人抛弃了早年的左翼观念。因此,今天的学运参与者并没有精神底气公开地理直气壮地打出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旗号,毕竟这些共产主义领袖因为其制造的骇人听闻的人类灾难而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了。因此,目前的美国大学学运,由于没有了系统性的左翼理论支持,而在旁边或背后煽风点火的政权,也仅仅有中共、伊朗、俄国……等三四个国家政权,其规模远不及当年的气势汹汹的社会主义阵营(其实,当代俄国的国家意识形态是保守主义的,其对欧美学运的舆论支持完全是功利主义的,是因为战时状态地缘政治功利主义行为)。有鉴于此,目前的反以学运只能感性地就事论事,很难不滑向在欧洲历史上时兴时衰的反犹主义。而二战及冷战的兴起与结束表明,反犹主义将是没有前途的。
简言之,毛泽东并没有从纪念堂里爬出来并游荡徘徊于美欧的大学校园。毛氏幽灵确实在十二年前爬出纪念堂在中国大地游荡徘徊,但它已经无力出国旅行了。即使在中国本土,徘徊的毛魂也已经逐渐势衰力竭,它被如来佛收回魔瓶中的日子也已经不会太久了。
桑德斯参议员的夸张预言
有鉴于此,桑德斯参议员所预言的这次反以色列学运“有可能成为‘拜登的越南’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因为这次学运与五十多年前的六八学运在很多方面都是不可比的。 有论者把它称之为毛主义幽灵的复活,是夸大其辞。
事实上,正是由于当前反以学运并没有标举毛泽东等共产赤旗,它并没有庞大的理论和历史叙事为根基的意识形态支撑,没有了毛主义等象征符号,在理念、政治、经济等各方面均不可能长久维持,不可能形成一个影响深远的历史运动。因此它不再可能是毛泽东的幽灵从其纪念堂飘荡出来,徘徊于世界。这一点,从北京当局介入此事的外交举措上也可看出端倪。
不问是非,抱团取暖要紧
前不久,中共主持了伊斯兰激进组织哈马斯(Hamas)及其对手法塔赫(Fatah)之间的团结谈判。这两个组织的代表和一名驻北京的外交官星期五(4月26日)证实了此事。
这是加沙地带战事持续之际,北京介入巴勒斯坦地区事务的一次引人注目的外交举动。
法塔赫(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是西方支持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主席马哈茂德·阿巴斯(Mahmoud Abbas)所领导的运动,该组织在以色列占领的约旦河西岸行使有限的自治。
自2007年哈马斯武装份子在一场短暂的战争中将法塔赫驱逐出加沙以来,这两个巴勒斯坦对立派别一直未能解决政治分歧。美国对于调和这两个组织的举措持谨慎态度,因为美国支持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并将哈马斯视为恐怖组织。
总部位于沙特阿拉伯利雅得的《阿拉伯新闻》(Arab News)此前报道说,哈马斯和法塔赫4月26日在北京举行会谈,旨在结束他们的内部分歧。
此次访问是自加沙战冲突爆发以来,首次有消息公开哈马斯代表团访问中国。据中国外交部称,中国外交官员王克俭上个月在卡塔尔会见了哈马斯领导人伊斯梅尔·哈尼亚(Ismail Haniyeh)。
路透社说,一名了解此事的驻北京外交官表示,这次会谈是为了调解这两个巴勒斯坦对立派别作出努力。
北京何以趟浑水?
本来,在邓小平时期,北京就改变了毛泽东式的输出革命的外交方向。在毛时代,中共不仅输出意识形态,而且输出革命的硬通货:资金、武器、为全球叛乱恐怖活动提供培训等等。但邓小平掌权后,政策收缩向内,聚焦经济,竭力避免在国际上出头,在重大国际问题上,常常投弃权票。然而,为什么今天中共又要介入中东巴勒斯坦事务,趟这一潭浑水?
答案是北京目前的处境以及它的利益算计。众所周知,北京是只认利益,不讲是非的。因此,在加沙事件中,尽管有来自西方压力,北京始终并未谴责哈马斯10月7日袭击以色列的行动。
去年,北京调解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两国纠纷,在这两个地区宿敌——沙特阿拉伯和伊朗——之间促成了一项突破性和平协议。于是,中共食髓知味,尝到了甜头。它企图再次通过调解哈马斯和法塔赫获得外交利益,并企望能达到双重目的。
其一,北京急需借此摆脱目前这种“天下围中”的大围堵和被西方主流孤立的情势。摆脱孤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壮大自己的圈子。在北京眼中,一切非西方国家和力量,只要相互抱团,不要对立不要冲突,就是在壮大反西方的阵营,从而使北京自己摆脱孤立。
其二,北京通过撮合哈马斯和法塔赫,显示自己的影响力,从而获得某种国际地位,并进而向当今国际秩序的主导者美国叫板,甚至挑战或改变当今的世界秩序。
北京能如愿以偿吗?
答案是否定的。
尽管北京使出浑身解数,又是大撒币,挥霍纳税人钱财收买朋友;又是处心积虑,八面出击,手忙脚乱,然其收获仍然寥寥无几。
最近,民调机构盖洛普(Gallup)5月6日发表的美中全球领导力调查报告显示,在一对一的情况下,美国于133个国家中获得81个国家认同,52个认同中国。
重要的还不是81 vs 52 的数量差距,而是这81个国家与52个国家的质量差距。那52个都是些什么国家啊!
人们可以预料,值此俄乌战争时期,最认同中国领导力的国家是俄罗斯,以及伊朗、塞尔维亚等。令人惊讶的是,甚至在被视为中国绝对势力范围的柬埔寨,美国的相对净支持度(42分)也较中国为高。报告指出,虽然柬埔寨较认同中国的领导力,但对美国的领导力认同度(美国净支持度为57)却远超中国。
这让习中共情何以堪!
二、反以色列学运的命运?
当然,上世纪六八学运的精神遗产确实缔造了一代人的左翼思潮及其代表人物。它与今天的反以学运,仍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历史牵连。问题是,今天的这场反以学运,它会走向何方呢?将呈现出什么样的历史命运?
我们不能忽视几点最基本的事实:
第一,是哈马斯首先在10月7日对以色列发动了蓄谋已久的残酷的血洗并绑架了人质;以色列只是对残酷袭击的反应。当然,是否有过度反应的问题,这是需要国际社会有关各方进行客观判定的(以色列目前在加沙造成的平民伤亡数字一直都是哈马斯卫生部宣布的,而这个机构在这次战争中多次公布虚假数字被揭穿,早就信誉破产了)。
其次,一个公认的基本事实是:以色列是一个民主国家。在以色列这个国家有很多阿拉伯人,他们拥有和普通犹太人一样的各种权利,甚至可以选举总统。
第三,作为巴勒斯坦的支持者们,这些在美欧的示威学生不但没有主张释放人质,现在还在喊“从河到海都是我们的”,“杀光以色列人”,甚至喊出了“消灭犹太人”、“美国去死”这样的口号,还有人打出了哈马斯和真主党这些恐怖组织的旗帜。但尽管如此,只要不涉及暴力行为,示威学生仍然受到了西方社会言论自由原则的保护。以致令巴勒斯坦人哈马斯们困惑的是,他们无法指望自己的阿拉伯盟友来抗议美国与以色列,而要靠对方国家的学生们来声援自己。这是令他们相当尴尬的处境。这有力量地彰显了西方制度的人性和宽容度。就连批评西方言论自由”虚伪“的中俄伊朗的宣传机构,过去短短两周,其国家媒体就发布近400篇关于抗议活动的英文文章,但并没有关于如何镇压学运的具体而微的描述。北京尤其惧怕把这些学生的命运与35年前在北京长安街被机枪坦克射杀的学生市民来对比。
鉴于上述基本事实,合理的判断是,这次学运不可能造成五十多年前六八学运那样的深远影响。不久之后,估计就将偃旗息鼓。因为,世界的精神氛围与五十多年前已经大大不同了。况且,正如有观察家指出的:毕竟,美国可能还是那个美国,但以色列不是南越,而哈马斯更不是北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