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徹剖析、深刻批判毛澤東

作者: 孙乃修




        林昭是六十年來中國文化界深刻剖析毛澤東心靈性格第一人,也是中國思想界徹底批毛第一人。對毛澤東的獨特觀察、深刻研究和犀利批判,連同對共產黨和馬列主義的徹底批判,是林昭對當代中國思想界、當代人權運動和人類文明史的重要貢獻。林昭獄中血墨並用撰寫的十四萬言書(致人民日報編輯部信)的核心內容,就是批判毛澤東、批判共產黨、批判馬列主義。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伴隨著一個巨大陰謀的策劃和更大災難的釀造,“毛澤東崇拜”飛速升溫。在熱火朝天的宣傳下,小紅書、毛詩詞、四冊《毛選》一時奇貨可居,頌毛歌曲日夜繞耳,捧毛詩文連篇累牘。一個政治大惡棍、民族大罪人不僅未得到揭露和批判,反被捧為“英雄”“偉人”“紅太陽”“大救星”,於是“大躍進”“大饑饉”持續四年大災難、四千餘萬人死於大飢餓這種慘痛事件不僅未能得到反省和批判,反而在這喪盡天良的頌毛運動助長下使中國迅速滾入“十年文革”,又一場人間殘殺、瘋狂迫害、野蠻屠戮,整個民族很少有乾淨的手、文明的嘴、清醒的腦,小紅書鋪天蓋地,毛語錄成口頭語,愚民們跪拜在惡棍腳下,中華文明蕩滌以盡,中國跌入罪惡深淵。在這個罪惡年代,中國最清醒、最智慧、最英勇的人就是獄中的林昭。她以深刻的智慧眼光、非凡的人格力量和偉大的道義勇氣奮不顧身地揭露中國歷史上這個最大的政治騙子、最大的民族罪人的邪惡實質,輝煌顯示一位年輕思想家的深刻理性和高度洞察力。

        “奸雄黨魁”“獨夫民賊”“暴君獨夫”是林昭對毛澤東政治本質的簡潔概括。她擯棄毛是人民的“領袖”這種不值一駁的宣傳性謊言,準確地稱之為“你們的奸雄黨魁,你們的獨夫民賊”,即毛是“你們共產黨的”黨魁、人民的敵人(見十四萬言書第7頁,以下引文只注頁碼;本文引文及頁碼均據林昭十四萬言書網上版本,對林昭著作問世有貢獻的所有人士筆者深致謝意)。






        林昭對毛澤東的剖析和批判是全面、系統、徹底的,從哲學批判、思想批判到政治批判和性格劣質批判,涉及各個重要領域。一九六四年九月至十一月,她在獄中撰寫哲學論文《論真理——讀“實踐論”質疑》,從哲學上批判毛澤東《實踐論》一文觀點(見54頁),同時寫《血詩題衣》七律組詩九首,從思想上批判毛澤東。她的《論真理》一文至今未見,她的檔案至今遭到嚴密封禁。對毛澤東的哲學批判和思想批判在十四萬言書中比比皆是。她的《血詩題衣》批判毛澤東暴力思維、野蠻手段、剝奪人民自由、背離人類文明大道和中國傳統仁道思想、踐踏人民生命、為非作歹禍害民族、只圖個人虛名權位(參見拙文《<血詩題衣>九首及其對毛澤東的批判》,《民主中國》2013年4月28、5月5日)。

        她指出毛氏惡劣的個人性格和思維上的主觀片面構成其在國際國內各種問題上那種流氓盜匪式坑蒙拐騙、胡攪蠻纏、狂妄自大、唯我獨尊行為,沒有全面認識客觀世界及其規律的能力,完全沒有西方現代文明那種“自由主義風度民主政治思想”:“莫說他們的自由主義風度民主政治思想等等了,就是他們所固有的民主性格也決計全不吃你這又賭又偷,似賊似盜,騙拐齊來而錙銖必較的一整套胡鬧!……這種狗熊式的不甘被動之基本來源一是獨夫之固有的剛愎自恃使氣護短;另一是思想方法上的主觀片面坐井觀天,缺乏從本質上去深刻而全面地認識與把握客觀世界及其根本規律的能力,唯我主義的世界觀與獨行其是的方法論彼此呼應而互相加深,並由此形成了從‘被敵人攻擊是好事而不是壞事’直至‘欲與天公試比高’的一套思想系統,同時又培植了狗熊式地不甘被動的一手戰略策略,等等如此,頗稱根深蒂固,勢將與國同休,……”(58-59)

        林昭致柯慶施第二封上訴書,不點名地精妙勾勒毛澤東的心智性格:這是一個“斲輪老手,目察秋毫而胸羅甲兵;思路緻密,老謀深算——謀遠慮深;如北京口語所謂的‘愛臉’,隨之以來的是護短,果決,失之過剛自恃;這特別對於權力人物來說乃是一個致命的弱點!——一般情況下致他人之命,而在特定情況下甚至足以致自己之命!”(20)“也許是因為凡人皆有護短的本性,即使不像貴第一看守所所長那麼將錯就錯地護短得驚人”(32)這裡所謂“第一看守所所長”,暗指毛澤東。

        林昭深刻指出,毛澤東這種惡劣性格植根於“這個恐怖制度本身”,它表露的正是“極權暴政”的實質,其根本在於“維護極權統治”。這副惡劣性格在對待她的政治案子上亦暴露得淋漓盡致,諸如獨夫的私欲被林昭斷然拒絕後惱羞成怒、百般迫害林昭,妄圖制服這個“黃毛丫頭”(43),使之“失志失節”(即喪失政治理念、精神意志和人身節操)。

        林昭指出毛氏性格中的剛愎自用、意氣用事,做事沒有人格或道德原則,她高屋建瓴訓導毛氏盜亦有道、行為當有規矩、做事要守行規,她指出她與毛澤東的對立是“爭取民主權利”和“維護極權統治”之間的政治對立:“獨夫在對待林昭這個問題上之第一點也是最根本最重大的錯誤,便是拋掉了政治原則而沉溺於個人意氣!工商百業尚且行有行規,混咱們這一行的豈可沒有點兒原則性?民主政治固有民主政治的原則,極權暴政總也應該有極權暴政的原則方為道理!那不既也帶著個‘政’字兒,就多少總還是沾著這一行的邊罷?所謂原則性也者,具體延伸到咱們這檔子事情裡頭來原也未見如何複雜。簡言之:自由戰士的原則是要爭取民主權利。魔鬼政客的原則那大致是要維護極權統治。”(42)林昭思維清晰,準確把握問題的根本。






        林昭對毛澤東心理和性格的黑暗性、劣質性及其種種弊病洞若觀火,對其暴虐野蠻、文過飾非、荒淫無恥等等心理性格的揭露和批判極為深刻,有如一位高明的政治心理學家和銳眼的精神心理醫生透視其病人之複雜內心世界:“從針對著林昭所布下的那麼個一面是釣餌一面是判官的陣勢便可以清楚地看出問題的實質:全部都是方式!更乾脆地說是,一種手段!……不過也許還有一點即潛藏在獨夫靈魂深處的那一縷輕薄!——不嚴肅!”“總而言之,你們的獨夫——貴第一看守所

所長兼貴中央委員會主席具有著一個極其可怕的冷酷而刻毒的靈魂!在這個靈魂中除了羨‘江山如此多嬌’的野心家的貪婪,‘欲與天公試比高’的不自量的狂妄,‘虎踞龍蟠今勝昔’的自鳴得意,‘六億神州頌舜堯’的自我吹噓以至屁股入文蒼蠅入詩的輕浮,死掉世界人口一半的殘忍等等而外,我懷疑它還會有任何人情與人性的存在。”(修按:林昭原文“頌舜堯”,毛氏原詩“盡舜堯”,抄校者改頌為盡;吾仍用林昭原文,因其含超越字面、閃射睿智之理解;53)

       “一種手段”“一縷輕薄”“極其可怕的冷酷而刻毒的靈魂”,這是深刻、精彩、透徹靈魂的洞見。她指出,這“冷酷而刻毒的靈魂”裡,既有“野心家的貪婪”又有“不自量的狂妄”,既有“自鳴得意”“自我吹噓”又有“輕浮”“殘忍”,她懷疑這顆黑暗心靈怎麼會有任何“人情與人性的存在”。她洞悉此人靈魂深處不過是個野心家、冷酷者、狂妄徒、薄倖兒而已。她看透這個獨夫對她誘惑、威壓、逼迫她低頭,不過是翻雲覆雨、耍弄陰謀手段、企圖戲弄她、利用她,如此而已,豈有他哉。林昭對毛澤東做的這番深刻、精妙、才氣縱橫的性格剖析,不僅獨步一時,至今無出其右。這裡,林昭以獨到之慧眼、超凡之才智、透過毛澤東詩詞洞察和批判其專橫暴虐性格,開闢批毛之另一蹊徑(參見拙文《<血詩題衣>九首及其對毛澤東的批判》)。這種洞察靈魂的深刻文字是林昭對當代中國思想文化、人物評論、政客批判的獨到而卓越的貢獻。






        她洞悉毛澤東心理、性格、能力之劣質和低能,做出這番洞徹骨髓、深具見識的論斷:



       你們的獨夫便完全不是個有理性的政治家甚至都不是什麼政治家的材料,而只是個過剛失中自恃意氣的妄人。儘管一時地竊得了江山而竊據了權力並且儼乎其然地把自己裝扮成看來似乎也算是個政治人物的樣子,其實曾不足以躡於最起碼的政治人物之列,因為他根本不曾懂得政治,當然也就根本不曾學會治政。作這論斷所根據的理論是:——林昭自己不懂政治,但據聞得別人所說:政

治——治政的根本基礎,仁心而外,即是理智,高一步要求則是明智。而所根據的事實是:仁心不談,你們獨夫不僅對其他許多重大事情乃至在林昭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上都充分表現出來他簡直毫無理智!自然更談不到了任何明智!若謂一個諸事過剛自恃剛愎自用得簡直毫無理智的略為輕躁便氣的市井匹夫之輩的妄人竟會懂得最起碼的政治原則,是誠亦不可想像之至矣!所以獨夫在對待林昭之問題上的這一錯誤從其思想根源上去推察本可謂頗具必然性,列起公式來應當是:過剛自恃不具理性的妄人+非法竊得的不義權力=獨斷獨行毫無原則的獨夫。然而若以政治鬥爭或即以先生們的術語樓梯上打架為衡量基準,也便已經不能不認為這是一個根本性的嚴重錯誤。當然,先生們想必相當清楚:獨夫這一根本錯誤——無原則無理性——還遠遠不獨是表現在對待林昭的問題

上,而由此弄得不可收拾的事情那更是絕對不止對於林昭這區區一件而已!(44) 
       這是當代思想家對政界人物文化性格做的極富心靈深度和文化洞察力的精審評論。對人物心智性格行品優劣善惡之辨識、洞察、評論,有如對良馬駑馬害群之馬之辨識評騭,需要深邃眼光、卓越智慧和精妙洞察力,這在中國古代思想家筆下是一門絕學,史有不少精妙之言。五四新人文運動以來,現代和當代中國文化人缺乏這種才識,失去這門絕學、銳眼和才智。前四十年,這大概與國學衰微、西學興盛有關。近六十年來,這大概與政界文壇整個社會沐猴而冠、劣勝優敗或曰逆淘汰有關,小才大用、歪才重用、庸才奴才高用,蠢材薄倖彈冠相慶,驢騾倒著拉車,以黑暗為方向,眼睛全成擺設,價值完全顛倒,眾人競相賣身,跟著低級慾望混世,眼界狹隘粗鄙,哪有靈的氣息。林昭此論一出,續古典絕學之香火、發精妙器識之高論,人物評論直入靈魂,寥寥數語眼高一世。

       這位年輕的女思想家銳眼精識、一言中的:毛澤東“竊得了江山”“竊據了權力”,其權力地位完全非法;毛澤東根本“不是什麼政治家的材料”,“他根本不曾懂得政治”,也“根本不曾學會治政”,不過是個“市井匹夫之輩的妄人”,不懂“最起碼的政治原則”,即不識現代文明,無論政治文明、精神文明還是社會文明。在林昭看來,毛澤東充其量不過是個夜郎自大、坐井觀天、毛猴稱大王的市井惡俗之輩,一個陰差陽錯混入政界成了共產黨頭目的混混兒,以最大的犯罪能量倒行逆施、胡作非為、窮折騰一番,妄圖在人類史冊刻下一番“豐功偉業奇蹟”,犯下史無前例的滔天罪惡,給中國民族帶來深重苦難和血海教訓。這可用西方的一個俗語生動表述:公牛闖進瓷器店(A bull in a china shop)。

       在林昭看來,毛澤東可以做盜匪、山大王,但決不是現代政治家。現代政治家需要“仁心”“理智”“明智”,可惜這些文明素質毛氏一無所有,他所具有的不過是底層黑社會那套野蠻、陰謀、卑鄙、暴虐、無法無天。她為毛澤東及毛澤東現象列出一個公式:“不具理性的妄人+非法竊得的不義權力=獨斷獨行毫無原則的獨夫”。此言可謂揭示毛澤東式性格、政治劣質及其權力非法性和極權制度罪惡的“林昭第一定律”。這一定律點出當代全部共產極權體制及其獨夫現象之實質。






        作為新聞專業的學生,林昭對毛澤東等權力人物及其文字特點早有敏銳感知和研究。她以客觀、審慎的公正態度對待自己所研究的這個政治人物,指出為何她蔑視這個獨夫,歷數此人從內政到外交一系列胡作非為、耍弄陰謀、坑蒙拐騙、對中國人民恣意踐踏和殘忍屠戮、對青年知識分子橫加迫害、使中國“經濟衰退”“民生凋敝”、農民“徹底貧困化”、造成“百業混亂禍國殃民、哀鴻遍野餓殍滿壑”等等罄竹難書之累累罪惡:



        在《自訴二書》裡林昭說過那麼一句:我很有興趣去客觀地了解和研究當代中國特別是紅色中國之政治人物們的‘個人’。這是很早就開始的了,大約與新聞本行那強烈的政治性不無關係。這種客觀的研究興趣自也包括獨夫在內,故於其文字不僅片段地背得語句甚至能夠識得風格。遺憾的是幹上了新聞這行所知道的材料與史料實在忒多了些,故又不能不早已隱約窺見了一個非近代的東方式的野心家之輪廓。

        然而,直到反右以後,林昭於中國大陸的政治現實或於獨夫的治政手段還不馬上像某些我輩中人一樣採取著簡單的否定態度!——我一直認為,該否定的事物必須否定,然而不好簡單地否定。

假如我對某一事物採取否定態度,則首先我必需獲有採取這種態度的較充分的根據,這樣才可以作到有力地否定!故有時仍只對一切保持著要求更好地理解的態度。當然在一定程度上那是必然不可避免地要與大多數我輩中人一樣:在自己的原有基礎上對獨夫大大地喪失信仰!特別因為憑著識別毛風的本事我很可以確定當時貴黨中央黨報的某幾篇社論諸如《文匯報在一個時期內的資產階級方向》之類皆出獨夫手筆,而這也就勝於雄辯地十分清楚地證明了那場臭名遠揚血腥熾烈的所謂反右也者首先正是獨夫之患得患失反复無常的結果!也因此我不能同意當時北大同學中所具有的某種觀點或曰某種論點。即認為反右並不出自獨夫心意云云。1957年6月1日或2日貼出的那張署名大字報之一《我的憂慮和呼籲》便是其較集中的代表。(當然作者也可能是帶著一點策略成分。)無須更多論據,首先我就不信明察秋毫之末至於要去干涉麻雀之生存權利的人竟會有那份兒大度對這麽一場規模與深度都已遠遠超出預料的民主運動不加任何干涉,非但確定責任而已,如那什麼“先生們,你們說對了,正是一個圈套,目的為誘敵深入……”等等一派強為之辭聊以解嘲的胡說,更頗足以使人窺到獨夫內在精神世界中那關於政治人格的一角!那末他是首先應該對反右這場浩劫中中國知識界及青年群的深重苦難和滔天血淚擔負責任的了!

        以後,一九五八年之“人民公社好!”以及在所謂“大躍進”之旗號下的諸般烏搞:——與赫魯曉夫進行的骯髒交易,砲擊金、馬那以失敗終的軍事冒險,社會生活在粗暴干預下的嚴重紊亂失調,經濟的衰退與民敝,特別是農業的破壞,農村的行政劫掠與農民的徹底貧困化,等等。那都是顯而易見是在獨夫出自賭鬼本性的荒謬乖舛的冒險決策之下所招致!那末他又是首先應該對那些稱得上“左”傾冒險主義的做法以及由此造成之百業混亂禍國殃民,哀鴻遍野餓殍滿壑的悲慘局面擔負責任的了。

       再到一九五九年貴中央的廬山會議,對於當代“海瑞”的殘酷鬥爭無情打擊,以及那以後在所謂反對右傾機會主義之幌子下於貴黨內部全面進行了清掃運動,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相當有效地肅清了貴黨黨內僥倖尚能留存到那個時候的比較正直良善比較開明通達比較能以民瘼為念的一部分人士,並使貴黨高度統一於毛風——高度統一於黑暗、殘忍、陰險、惡劣、卑污、苟且地拜倒於權力更
加不擇手段地追逐權力的邪氣之下,多少也曾有過幾頁英勇鬥爭歷史的中國共產黨就這樣地幾乎完全喪失了正義性更喪失了生命力而在你們的偽善暴君、獨夫毛澤東及其秘密特務的絕對統治下墮落成為一個只知懾服權力(“組織”),只知爭取權力,只知把持權力的極其庸俗、險惡、專制、敗壞、官風僚氣、腐朽至於糜爛的赤裸裸的特務集團!而偽善的教條外殼(並且是硬殼)又使之更加公式地僵化並且虛偽得可憎,以致大大增加了這種情況的致命的嚴重程度!
       那末他還是首先應該對貴黨一貫以來至於今日那種種旨在排除異己的傾軋鬥爭,及由此產生的致命後果包括在黨內外所造成的深遠的惡劣影響歪風邪氣擔負責任的了!在這樣子“三面紅旗”之下,作為一個反抗者對於獨夫的觀感是不難想見的了。(107-108;修按:林昭原文不分段,為讀者方便,吾將引文分段,下同)



       這裡,林昭嚴正指出:一、共產黨“完全喪失了正義性更喪失了生命力”。二、共產黨內比較

正直、開明的人士一再遭到毛澤東邪惡勢力清洗而使全黨可悲地“高度統一於黑暗、殘忍、陰險、惡劣、卑污、苟且地拜倒於權力更加不擇手段地追逐權力的邪氣之下”。三、整個共產黨墮落成“只知把持權力的極其庸俗、險惡、專制、敗壞、官風僚氣、腐朽至於糜爛的赤裸裸的特務集團!”

       這是一篇對“偽善暴君”“獨夫毛澤東”“偽善教條外殼”的極富洞察力的精彩批判和對整個

共產黨腐敗墮落集團做的嚴正的死刑判決。她銳眼看出毛澤東行為性格透露的陳腐、邪惡的東方流氓文化本性,實乃“一個非近代的東方式的野心家”,即毫無現代文明性質,不過一具東方式古老政治殭屍之復活。在這番卓越評論中,林昭的政治睿智和透徹的文化眼光表現得燦爛輝煌,她遠遠超越整個時代。五十年後的今日中國,再次驚人地證實林昭此言的正確性和真知性。

       需要指出的是,她對毛澤東卑劣文化本性做的這番透闢論斷,完全不受所謂馬克思主義、馬列

主義理論招牌迷惑,亦非“打著紅旗反紅旗”式“跪著造反”,而是如椽巨筆一揮、統統掃而蕩之,粉碎一切中外土偶,尤見這位年輕思想家思想之徹底、眼界之高超、睿智之非凡,實乃空谷足音。這是一位氣質恢弘的偉大思想家,洞悉腐爛現實的深刻批判家,遙指未來的偉大先知。




        林昭指出,對於毛澤東之評價,不必等到蓋棺即可論定。她由批判毛澤東轉向批判共產黨集團

,筆鋒犀利、雄健,高度輕蔑、譏諷:“先生們只因為長期以來把獨夫捧成了個不知什麼東西,所以大約也忘記了、或看不清、或不敢正視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不必等到蓋棺論定,只要能夠實事求是地作些客觀而公正的、恰如其分的評價,完全可以對獨夫有個重新認識。貴黨執政以來不必說,大約到抗美援朝以後,獨夫於內外諸般重大問題上的決策已可謂舉措乖張進退失當得一無是處!那末即從削弱貴黨的實際政治影響來說,站在先生們的貴樓梯上於獨夫的功過本來夠了一目了然。先生們就是一直跳不出那個現成圈子,故不管獨夫倒行逆施到如何程度,先生們所能作的最好的事情——唯一的事情也就只是為他收破爛,為他補窟窿,為他墊本錢,等等。沒出息不成器之處厥在

於此!”(109)這等文字,高度蔑視獨夫毛澤東,令一代人愧汗交流、無地自容。

       她在獄中為嘲諷、質問、揭露和批判毛澤東而信筆撰寫《瘋話》集,文字調侃、譏刺、亦莊亦

諧,中國一代女性之膽氣英風躍然紙上:“其實你就只有那麼一點力量,你的辦法說來說去也就是那幾手。你的基礎:‘土竑巧極’;你的表象:‘比學趕幫’;你的實質:‘偷搶扒拿’;你的目的:‘多快好省’!……”“夜真長!……這無聲的夜——我累了!……但你在幹什麼!跳舞,還是

吃人?——人好吃麽?什麼味道?為什麼要吃那麼多的人?”(78)

       自林昭獄中批判毛澤東以來已近五十年,依然有人在吹捧、跪拜這個天字第一號罪人,把他當

作一面旗,他的畫像仍掛在天安門樓上,這是對中國民族的羞辱。一個民族有無歷史記性、榮辱觀念、民族自尊,一個政客有無道義良知、人格勇氣、政治能力,於此昭然可見,其餘何足道哉。






       林昭的批判鋒芒延伸到思想理論和歷史領域,直指甚囂塵上的所謂“毛澤東思想”“馬列主義

”,這些“思想”破爛和“理論”謬種宣揚暴力、維護專制、反對人道和現代文明,為獨夫民賊及其共產黨團伙霸占政權、驕奢淫逸、壓榨人民、侵犯人權、倒行逆施、對抗人類文明等等一系列滔天罪行提供理論說辭和詭辯遮掩:



       即使站在先生們的貴樓梯踏步上論著所謂歷史功績,毛澤東思想也沒什麼了不起!中國自古以

來為王為寇者無不深曉這一條封建中世紀的政治規律:天下靠打而民無二主!如此而已。獨夫差勝前人之處不過他是適逢其會而去把這一條中世紀政治規律披加上了那該死而又該死的所謂馬列主義的外衣!但假如沒有那許多愛國心熱正義感強拯民願切的熱血青年慨然獻身以為先導(這些人裡面就有著林昭母系的長親),又假如沒有那許多嫉恨邪惡熱愛土地單純質樸的善良農民糜首盡命以作犧牲,先生們的一代江山豈能單憑獨夫紙上談兵唾手而得?先生們成天價反封建反專制反獨裁高調唱個不止,自己黨內封建專制恐怖獨裁到如是地步卻只一味惜生怕死貪戀著不義的權位以圖分取獨夫乘興兒賞與的半杯殘羹瓢數冷飯,狗苟蠅附同聲“萬歲”之餘,曾未聞幾人敢步“海瑞”之後塵而直要到今日之下讓這個青年反抗者激於義憤不顧死活地來直揭而痛陳你們之獨夫的可恥罪惡!挨青年人現成出口罵上一句死完了先生們能有什麼價還?先生們總算也起事辛勤創業不易,幸而留得此身至今不死,難道就只是為了坐視獨夫貪天之功以為己力地一意孤行胡作非為從而把你們群體所取得的某些成就徹底敗壞嗎?!難道你們除了把一切比較實在或比較可疑的功勞成績統統歸到獨夫名下以便更加有效地鼓勵他的剛愎自用任性胡行以外,已經再也做不出其它有些意義有些價值的事情了嗎?難道作為一個政治整體先生們數十年“革命”“鬥爭”的唯一成果,就只不過是用盡全力把獨夫裝扮成一個神化的偽善的偶像而使他得以成為古往今來獨一無二的可恥暴君嗎?試問且置你們的汗馬辛勤於何地?更置過去年代裡為數甚多的中國社會公眾——一切同情者、同路人們不避艱

難不問成敗的正直支持熱情幫助於何地?先生們,先生們哪!你們若還有三分未泯的初心未滅的人性,你們當汗流浹背地痛感愧對先烈的熱血,愧負國人的期望,以至愧欠自己的初志!(110)



       這是精彩紛呈、極富文化洞見之言,在那個造神運動如日中天時代,可謂驚世駭俗、振聾發聵

,倘若發表,必令走火入魔、喪失靈魂的整個民族聞之驚恐萬狀,必令喪失理性、匍匐跪拜惡棍腳下的渾渾噩噩一代羞愧無當。他們全被一夥惡棍、一套歪論、一派彌天謊言騙得一愣一愣、有如一群行屍走肉、傻頭傻腦的呆兒痴漢。唯獨林昭眼高一世,身陷囹圄大智驚俗,洞知這股世紀妖氛和世界性災難之根源並且銳眼指出,被各國共產黨集團奉為理論旗幟和思想指南的所謂“馬列主義”造孽人類、早該掃地出門去死,二十五年後蘇聯東歐各國群起拔共產紅旗、去馬列主義、走現代文明和民主道路,有力證明林昭思想的真知性和超前性;她一針見血指出,共產黨宣傳的所謂“毛澤東思想”“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是為中國歷代“成者為王敗者寇”這一陳腐、野蠻的專制文化“披加上了那該死而又該死的所謂馬列主義的外衣!”共產黨整天叫喊“反封建反專制反獨裁”而“自己黨內封建專制恐怖獨裁”達到極點、全黨墮落成獨夫民賊及其“可恥罪惡”的工具乃至“把獨夫裝扮成一個神化的偽善的偶像”、使之成為“古往今來獨一無二的可恥暴君”!她有力質問共產黨,直戳其心窩:你們還有一點點“人性”嗎?你們不感到愧對人民的期望、愧對自己的良知嗎?

       當此之時,中國大陸烏煙瘴氣,報刊興起造神運動,把天字第一號惡棍和民族大罪人捧成“英

雄偉人”。獄中林昭真率直言,她的性格“十分厭惡”個人崇拜、“十分厭惡”呼喊“萬歲”:“林昭的秉性堪谓只是十分厌恶人间的‘万岁’!”(100)出於驕傲的人格尊嚴和文化尊嚴,她非常鄙視毛澤東及其共產黨。

       在下面的論述中,林昭銳眼鷹揚,筆鋒所向無敵,透視此黨一切黑暗、五臟六腑全部腐爛、氣

數已盡瀕臨滅亡,共產黨“作為一個政治整體”在極權獨夫鐵腕控制“及其秘密特務的恐怖統治”下已經“喪失生命力而臨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一黨專政”使共產黨整體成為與獨夫共同犯罪的罪惡集團,共產黨墮落的“黨風黨氣”對中國社會風氣和人民素質產生惡劣污染和影響,共產黨繼承中國社會底層地痞野蠻習氣和流氓性格、中國歷代專制文化和暴力思維、特別是宣揚“所謂的槍桿子”論、脫離人類文明大道而走夜郎自大、“關門為王”的邪路、野蠻地迫使全中國人民跟著共產黨忍受和服從獨夫民賊的罪惡統治及其對中國民族的無盡凌辱,林昭明快指出我們有權利拒絕“放棄人權沒身為奴”、拒絕“褻瀆文明始祖”、拒絕“辱沒清白父母”,我們有權利“堅決反抗、徹底揭露”其罪惡統治,我們作為“有理性、有良知、有血氣、有肝膽”的人,深知在“孜孜為‘利’”之上還有崇高的“義”字存在,她以偉大的先知口吻、站在歷史的正義立場、高凌中國的泰山之頂,向共產黨發出嚴峻的死刑宣判:



      毫不誇張地說:先生們,你們要毀滅了,——要毀滅了!暴君獨夫以及其秘密特務的恐怖統治

幾乎已經斲喪了你們黨內的任何一點活力更窒殺了你們黨內的任何一線生機!作為一個政治整體你們已經喪失生命力而臨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上了!先生們,可敬的先生們,假如再也無以自拔,那麼你們是決定地要毀滅了!所說這些似乎頗有干涉內政之嫌,不過年青人也真正就是沒有了其它辦法!先生們,你們,你們的那個中央什麼玩兒直到你們貴黨全體——管是一千七百萬還是二千一百萬

呢!——你們願意承受以至願意忍受獨夫毛澤東的暴君統治並分擔他的一切過失錯誤罪惡以及恥辱

,那也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算是你們的內政罷,但你們好歹總算是在執政或更正確地說是在一

黨專政呀!你們的黨內問題黨風黨氣在這樣一片基礎深厚的中世紀遺址上特別又在倚著所謂的槍桿子也者關門為王的情況下,是必然會對當代中國政治現實以至社會生活的一切方面產生著極其重大的影響的呀!那麼這就不僅僅是個貴黨的內政問題了!無論如何,先生們沒有權利迫使廣大的中國同胞特別沒有權利強使如林昭這樣的反抗者都來像你們一樣忍受這個暴君的統治而分擔他之一切惡劣行為的恥辱,作為堂堂神明華冑的黃帝子孫的我輩完全拒絕承擔如此一份放棄人權沒身為奴的褻瀆文明始祖、辱沒清白父母的荒謬的“義務”!非但絕不承擔而已,還要堅決反抗、徹底揭露以作大義所在一往無前的鬥爭!也只是這一點構成為林昭毅然寫作這一封信——這份冤狀的內在邏輯與

根本原因。假如先生們責年青人以寫這封信客觀上符合了帝國主義、修正主義或其它等等之什麼主義的利益,那麼也叫適逢其會正好挨別人派上了用場。至少林昭主觀上全不是為了要符合無論誰個的利益才來寫這封信的!先生們,作為一個有理性、有良知、有血氣、有肝膽的“人”咱們除了孜孜為“利”以外,到底心裡也還應該要懷有一個“義”字的!是所以這滿懷冤痛已至忍無可忍的青年反抗者不能不毅然振筆,慨然陳辭,奮然上書而請人民日報編輯部的先生們代為你們貴黨那個荒涼寂寞死氣沉沉的什麼“中央……”招魂!(110-111)



       深邃的洞察力、嚴峻的道義立場、雄健的個性風格、橫掃千軍如卷席的文字氣勢,使這篇文字

成為中國當代思想史最精彩的文獻。思想的深刻性、思維的徹底性、人格的尊嚴態度、氣概的恢弘偉岸構成強大的心靈衝擊力,毫無疑問,這是當代中國第一思想家、當代文壇第一文學家。今日展頁讀之,林昭的凜凜氣節、虎虎生氣排闥而來,其振聾發聵、響入雲霄的先知者雷音正是人民為自己的人權、自由和尊嚴而挺身戰鬥的號角。這是波瀾壯闊的中國自由運動的思想旗幟。

      




       毛澤東的《實踐論》《矛盾論》《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裡來的》諸文被一些人吹捧為馬克思主

義哲學的“經典著作”(近來國內有人指出《矛盾論》一文涉嫌剽竊楊秀峰《社會學大綱》思想文字),其談論認識與實踐即知與行之間關係的《實踐論》是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代表著作”云云。獄中林昭以犀利筆鋒掃蕩這類浮辭,摘去毛氏頭上那頂哲學冠冕,指出毛不懂哲學卻剽竊哲學術語裝飾自己,毛無哲學頭腦卻拿哲學當魔術耍弄人民、誤導國人,毛蔑視自然規律、馳騁主觀意志,把中國引向愚妄、迷狂、“異想天開”而迅速跌入苦難深淵。一個奢談軍事、鼓吹戰爭、炫耀文墨、誇談哲學的雙料騙子引導中國從一種大瘋狂走向另一種更大瘋狂,從一場大苦難走向另一場更大苦難,這是一部不堪回首、慘不忍睹的中國當代痛史!燃燒著強烈情感的睿智者林昭對這一悲劇早有深刻洞察和預見:



       你們的獨夫不管他剽竊了多少哲學術語去裝飾自己的文字並且妝得似乎是滿通哲學的樣子,實

際上根本缺乏任何一點真正的哲學頭腦,但看他對於知行關係(即所謂認識與實踐)之機械的理會與庸俗的解釋,便已足資證明年青人所作這個不很客氣的直率的論斷!好好的完整的認識過程被他無知地或是故意地移花接木指鹿為馬而割裂成了什麼樣子,是所以弄到其說不能自圓更且行之不通時只好“靈感爆發”異想天開地搞出一套所謂“物質變精神”、“精神變物質”云云的詭戲來噱(修按:原文此字為喙,吾以為當為噱)人!當作一個幻技節目此或可補張慧衝巨型魔術之闕。另外,可得亦得在某種程度上補充了《西遊記》中關於孫行者拔根毫毛喝聲變就頓時變作什麼等等的幻想描寫。
       但,莫說略具常識,只要是略具理性者,誰都無法想像世間有哪一件正經事竟是可以憑戲法以至魔法技巧的“變”來求得解決的。就因為萬事萬物各按自己的內在規律運行發展,並在這過程中遵著常規的或較高的必然性縱橫交叉地互為影響,故別說是忽視內在規律,哪怕就忽視其相互影響,都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客觀世界之不能由主觀願望為轉移者也如此。而獨夫的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即使不過是對於如此一個不足言道的區區“黃毛丫頭”,也便已經深刻地反映出他在思想方法上的根本錯誤。

       不消說得,從這樣一種根本錯誤的思想方法出發去察事、料事、處事理事,那是除了如上海方

言所謂的“焦搞”而外,不可能做出任何正確允當而值得一提的作為。即便暫時地局部地似乎也弄出了些局面,終必有如民諺所謂“叫花子丟了猢猻——沒啥弄”的時候,也很自然而且必然。因為

本著這麽一種根本錯誤的思想方法,首先就不可能真正認識客觀存在著的認識對象,而既對認識對象缺乏比較如實的認識,一切作為便不可能是對症下藥、有的放矢,卻只可能是瞎貓拖死老鼠!僥倖拖著,也不過是瞎撞撞上的死老鼠,拖不著的時候則自然更多。而歸根結底,不管能拖著幾頭死老鼠,瞎貓總之還是瞎貓,當不得捕鼠的正用。那不也未必就有那麼些個死老鼠挨它撞上!——

未必會有那麼多“畏罪自殺”的老鼠死到它鼻子下面來請它拖!

       “人的正確認識從哪裡來的?”管從哪裡來也得,總不能從以主觀想望代替了客觀世界而來!

而既存在著這麽個根本錯誤,則一切以為標榜的什麼調查研究之類等等也可謂全屬瞎說!調查已不免偏聽偏信先入為主,研究更得以顛之倒之小大由之;弄到頭,其意義至不過是給那個用以代替客觀世界的主觀框框綴上一些花花綠綠的裝飾性音符。這樣一種毫不懂得尊重客觀存在之本來面目的思想方法正與那個極端妄悖的唯我獨尊的——病態地自大狂至“欲與天公試比高”的精神狀態密勿

無間地相得益彰,而這也正是“毛澤東思想”之最最本質的核心!

       相形之下,斯大林倒似乎多少還存留得有那麼一點子理性:在他最後遺作《蘇聯社會主義經濟

問題》裡——是不是《答雅羅申科同志》哪一篇?——還強調著:人們只能(因勢利導地)利用

客觀規律,卻斷然不能去創造以至更替客觀規律!……

       “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世說》列為險語。但那個騎者若有那麼點兒自知之明,知道

自己是盲人而騎的是瞎馬,且又正當夜中,只有鬼打牆缺少人引路,從而步步小心謹慎將事,則即便下臨深池,猶不一定作落水鬼;怕只怕雖是盲人而自以為巨眼,雖是瞎馬而自以為神駿,雖是夜半而自以為白日,雖是深池而自以為平地,再加上那麼個悖謬已極地昂揚著的“精神狀態”:天地人物統統不在眼下,鬼哭神號統統充耳不聞,只知道“喝令三山五嶽開道!”反正“聖天子百靈相助!”沒事,“我來了!”而放著轡頭窮衝不已,則不落水,也必撞山,總要到死非正命而後已。    
       這說的死非正命並不是說這等的妄人不該死,而是說似這等妄人,怕的到死起來都還莫名其妙地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怎麼死下來的!此謂之主觀主義害死人。害死自個那叫活該,最可恨的是在害死他自個之前先已經害死了以及至少害苦了許多人。(45-47)



        這段話對毛澤東荒謬的哲學觀點及其錯誤的思維方法當頭棒喝。毛根本不懂什麼叫客觀規律,

什麼是主觀妄想,什麼叫實踐,什麼叫認識,在他的“哲學”裡,“客觀”“實踐”“認識”不過是陪襯他的主觀、意志、妄念的裝飾物,不過是“唯我獨尊”的“病態的自大狂”的哲學外衣。所謂“物質變精神”“精神變物質”,則是這個妄人玩弄的哲學戲法和詭辯,為其狂妄的主觀意志張目。林昭對“大躍進”中那些謊言昏話和徒事叫囂的民歌口號諸如“喝令三山五岳開道,我來了”之類狂言痛加譏刺,對那種沒有正確的理論思維和紮實的為政大道卻如“瞎貓撞死鼠”式撞大運、熱病般狂想一天建成羅馬、瞎眼盲人狼奔豕突式瘋狂冒進悉作透徹批判。她指出,最愚昧、最害人的是,“雖是盲人而自以為巨眼,雖是瞎馬而自以為神駿,雖是夜半而自以為白日,雖是深池而自以為平地”。她洞見一個愚頑盲人騎著瞎馬將中國推入幾十年大悲劇之深淵。“最可恨的是”這匹瞎馬、這個盲人、妄人及其黨人禍害了中國民族、無數生命虛擲於一個又一個政治大謬誤中。

        林昭這段話對時人奉若神明的“毛澤東思想”之哲學偽裝、荒謬論調及其錯誤實質做了淋漓酣

暢的批判,所言靈光四射、啟蒙開智、獨步一時。

        面對共產黨極權制度對國民的屠戮、人民鮮血長河之流淌,林昭無法抑制巨大的悲憤對心靈的

強烈撞擊,她以超凡的悟性瞬間洞悉“毛澤東思想”“最為真實的本質”和“骨髓”:



       從這片血裡我一下看清了最最猙獰可怖的羅剎鬼臉之上的每一根毛髮!看清了迄今為止總是被

小心掩蓋起來乃至竭力美化著的極權政治那黝黑黝黑的骨髓!這就是‘毛澤東思想!’——就是‘

毛澤東思想’之最為‘深刻’的核心,卻也是其最為真實的本質!(96)



        這種靈光激射,這副神光巨眼,這種瞬間完成的心靈飛躍,這種燃燒著熾烈的情感、具有非凡

穿透力的悟性和深邃的理性,構成林昭超凡心靈和輝煌才智的重要內核。毫無疑問,作為知識分子,這種心靈素質、才情禀賦和性格優質使她成為當代國人之冠。






        林昭眼光銳利如解剖刀,對毛澤東性格、思維、文字一眼透底。看到不久前中共政府就蘇加諾退出聯合國一事發表的聲明,她指出“從文章風格”“甚至只言片語”一望可知“敢摸老虎屁股”一语可能就出自獨夫手筆:“所謂中樞某要人也者先生們當不言可喻是指的獨夫,而那當時,‘姑且從略’了的理由如今倒也不妨借這機會與先生們擺談擺談。第一、年青人當年在北京學我的新聞本行時業已夙知咱們報紙上所發表的許多公家東西或私家東西都須經由獨夫過目,而有時他便興到由之地在上面胡亂加上幾筆或插入一段,等等。是故也每見從整體上來說是無有個性的枯燥的官方文件、官樣文章中忽然像灰堆裡竄出只油老鼠來那樣地竄出了頗有個性——頗含毛氣的一語或數語

。這是大前提。第二、儘管凡人皆有屁股猶之皆有腦袋一樣,但屁股之為物總之不是一件什麼頗登大雅的東西!(修按:抄校者在“大雅”後加“之堂”,乃蛇足,茲刪去)故即從語法修辭的通例之一“求雅”來說,公然地將屁股放入文章已就不大像話,何況竟還要去放入以堂堂政府名義所發表的聲明,是謂之大不像話亦可。而據這小叛徒眼光裡看來,當朝袞袞——首先當然是先生們的貴

中央主席團等等了——雖眾,酷喜在文字之中賣弄屁股者倒也未必頗眾!——至少,姑以存疑。

到了有權力將屁股強加於所謂的政府聲明者,則恐怕除了獨夫之外更無第二人!這樣推析又是因為——第三、獨夫夙有以屁股入文的習慣,也不知算是大眾化呢抑算是口語化!延安那什麼座談會的

發言裡嘗一再要文藝工作者們把屁股坐到某個方面去,一九四八年——四九年戰局急轉前夕與南京

國民黨當局針鋒相對的某些文章中又一再以屁股為言,例如:‘……謝謝親愛的(孫科)院長,共產黨人……幸邀免打,獲保首領及屁股而歸。’等等,不一。故所以人們大可不必再來向林昭推銷什麼‘選集’或‘選讀’之類,從過去一向以來迄於今日對於毛風是可謂早已熟極而流了。這麽地即從歷史方面來審察,屁股入文之習慣性一貫性恐怕也就不容易割斷。當時所說從略的理由大致如此。當然這些理由之最有力的一點內在根據裡只是獨夫那剛愎而又輕躁的性格特徵!”(68)

       這段文字幽默多諷、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生動揭露毛澤東性格野蠻、文字粗鄙、不登大雅,

顯示林昭過人的文字感受力、性格敏察力和文化洞察力。毛澤東的性格、思維、手段、文字,實際是中國底層社會最黑暗最粗鄙的流痞文化之多面表露。當這種黑暗、邪惡的性格文化結為團伙、掌握軍隊、劫奪政權、開始專制,中國五千年風雅文明必然迅速解體、走向野蠻和墮落,這個邪惡團伙徹底顛覆中國歷代士子之風雅文化、粉碎知識分子的君子風度、踐踏文化人語言的雅緻精美。那個時代對知識分子橫加侮辱的詞語頗多,諸如“翹尾巴”“夾起尾巴做人”“脫褲子”“露露丒”“洗澡”“面對面”“背對背”之類,更有各種流氓腔、無賴語,無數粗鄙的罵人話、五花八門的人身攻擊語,可謂集古往今來中國惡俗語辭之大全。所謂選集選讀,暗指毛澤東選集、毛澤東著作選讀,當時流行一時。






        心靈境界恢弘、精神氣質偉大的人,其心靈成長和性格發展是從對人類善良、心靈美好之深刻感動和純真追求開始,從對人性邪惡和社會罪惡之透徹洞察和嚴峻批判開始,從對人類苦難和社會悲劇的深刻同情、深邃思考和憤怒燃燒的激情開始。非凡的人,必有過人的情感、奇偉的性格,如火一般熾烈燃燒的情感、如死一般柔韌頑強的癡情、如聖徒一般直面邪惡、直面死亡,聖女般地為人間苦難而灑淚、英雄般地仰天大笑、超然物外。

        林昭十四萬言書的核心內容,就是對毛澤東、共產黨的邪惡性格、罪惡本質和滔天罪行作體無完膚的透徹揭露和徹底批判。這是對獨夫民賊毛澤東及其共犯組織共產黨第一批判書,對中國當代極權體制第一批判書,這是人類心智成長史和人類思想史上最珍貴的文獻,這是英雄性格史和天才心靈史的最燦爛篇章。

        對當代中國苦難、政治黑暗及其癥結所在徹悟的林昭,心智如天光放射,筆下如雷電轟鳴,撕破一切政治虛偽、搗毀各種偶像面具、粉碎全部極權理論精心構造的七寶樓台。她的鮮血凝成的文字,閃射著真知的光芒、吐放著智慧的芬芳、噴湧著生命的活力、閃動著情感的斑斕色彩,如天女散花、繽紛如雨。

        這是一個理性深邃、性格活潑、文字充滿激情、字裡行間燃燒著豐富情感的思想寶庫。洋洋灑灑十四萬言,從頭到尾一氣呵成,有如一部自由揮灑的《尤利西斯》,又如一部《新約》經典、當代國人之心靈啟示錄。這是中國文化史和人類精神史上的奇書。它將受到全人類的尊敬和珍視。






本站刊登日期: 2014-01-02 08: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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