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生命 敬畏历史- -从医六十年,行文三十载的人生感悟

作者: 茆家升

极权主义的政治统治具有空前的强度丶弥漫性和渗透性———极权主义是指把整个社会囚禁在国家机器之中,对人的非政治生活的无孔不入的政治统治。——汉娜 阿伦特

我们的历史是光明的,还是阴暗的;是光彩的,还是不光彩的。每个在台上的人,都要经受检验。——胡耀邦
 

从医六十年是个虚数。我1955年合肥医校毕业,算是正式取得了当医生的资格,按说要到2015年才算六十年。但1954年淮北大水, 我们全校学生赴灾区, 参加先防汛后救灾。就在那时我给患者开出了平生第一张处方, 标志着医生生涯的开始。尔后虽历经磨难, 包括当了四年多右派, 十七年摘帽右派, 被 放逐去过改造右派的农场, 下放去农村呆过十年, 数次被开除留用, 其中除了在改造右派的农场时, 曾拿起了锄头, 放下了听筒, 但约三个月后, 又当上了右派医生, 从此毕生再也没有放下过开处方的这支笔。

本来六十岁退休后, 可以歇下来的。所有从临床一线上熬过来的医生, 都能体会到当个好医生太难了!先说体力透支, 我在芜湖地区医院一次门诊当班, 一上午我和陈淑时医生王成贤医生三个人, 接诊了190多人。每个病人都必须经过病历记录丶门诊日志丶和开处方等基本过程,复杂一点的还要开化验单拍片单等等。记得那天一直拖到下手一点多钟才下班, 近六个小时我们都未喝一口水, 未上一次厕所, 甚至很少直起过腰抬起过头。终于下班了, 我们三人相对皆莞尔一笑, 能说什么呢?既然干上这一行, 就什么也别说。全国千百万医生, 大家都能过, 我们也能过。我妻子芜湖市二院儿科医生, 一次夏天值夜班, 从晚7点到次晨8点, 接诊了七十多患儿, 整夜未阖眼, 带去的夜歺没时间吃全馊了, 到家迷迷糊糊吃点东西倒床就睡鼾声如雷。外科医生手术台一站十几个小时, 是家常便饭。

当然, 医生的劳累不同于其他工种, 面对的是生命, 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和漫不经心。有句诗是说, “等待你一千次谨慎中的一次不小心。” 你一千次谨慎没人关注你,更没人表彰你,理应如此。而那一次的不小心,尽管你有种种理由解释,你该承担的都该承担,这也没有什么不公平。有句老话曰“春秋责备贤者。” 谁让古往今来,把医生这个原本也是普通职业,炒作成那么云来雾去的呢?什么“医者父母心”,什么“医生有割股之 心”,什么“不为良相但为良医”,那都是高看了。全国千千万万医生,每日工作基本上也是重复劳动。当然这种平凡的工种,和其他行业一样,都是值得敬重的。 试想每日每地都有那么多患者,如果没有那么多平凡医生的日夜操劳,这架社会机器能平安的运转吗?

医生之间也有贤愚良莠之别,而病人对医生的要求则是同样的,即希望每一个接诊医生,都是学富五车、技术精良、医徳高 尚,对你能手到病除。其实很多时候,这只能是你美好的愿望,实际的结果与你的愿望会差距很大。这种差距很多时候,你只能接受了。当然也有不能接受的时候, 比如有的亲人在医院死了,那也不一定是医院和医生的错,作为亲属可能接受不了了,于是一场医疗纠纷,甚至一场官司打起来了。严重的还有砸医院杀医生的事件 发生。当下医患关系紧张,医疗事件频起,背景极其复杂,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也不想在这里展开讨论。

下面只想说一点我从医六十年主要的人生感悟。我只是医生中庸众的-员,也有过其他医生们同样的酸甜苦辣,不必--细 说了。想说的是我六十年的从医生涯,在时代的风云变幻中,留在我身上是怎样的烙印?或是说医生这个职业,本来古今中外都是个相对平安和稳定的。过去在填家 庭成份这一栏时,算是“自由职业”,那就是说它是远离政治的,任你时代变迁,乃至王朝更迭,都离不开医生,谁吃五谷不生灾呢?医生的麻烦,也只能是职业上 的事,比如医疗事故等。如果有-天,医生这个队伍里,不是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而是整批整批连年不断的,都有人惹上了政治方面的麻烦,说的干脆点,有 那么-批人,按毛泽东预定的指标,约占医生(当然,各行各业都-样)群体中百分之五的人,都被扣上各种政治帽子打倒了批臭了,甚至杀、关、管了。那会是什 么问题呢?是这一批批医生们在犯上作乱吗?不可能!古今中外都无先例,那么多的医生,都是糊涂蛋吗,当然不会!那就是时代的问题了,说白了就是以毛为代表 的,竭力鼓吹阶级斗争为纲,什么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恶果了!要斗争没有活靶子行吗?当然,毛泽东也不是只和医生们过不去,也不仅如某些网 友所说的,毛因为青年时代在北大图书馆打杂时,受到某些学者的羞辱,而终生仇恨知识分子。在毛的眼里,处处都是敌人,如他自供,八亿人口,不斗行吗?!早 先我实在想不通,毛泽东即使要当乾坤独断的大皇帝,也不该对子民这么狠毒,老百姓都死光了,你真正是孤家寡人了,皇权还有何用?再说,权力斗争是你死我 活,刘少奇上台你姓毛的也不-定有好菓子吃,但和千千万万老百姓,能有什么关系呢?近年来我读到了汉娜 阿伦特在《极权主义的起源》-书中的几句话,算是有了一些省悟。书中说到:“极权主义的政治统治具有空前的强度丶弥漫性和渗透性———极权主义是指 把整个社会囚禁在国家机器之中,对人的非政治生活的无孔不入的政治统治。” 毛泽东大概不读这样的书,但不妨碍他无师自通。

余生也不幸,赶上了人为刀俎,我为魚肉的毛时代,二十郎当岁,即荣幸地右派加冕,从此开始颠沛流离苟延残喘的一生。 蒙上天眷顾,尚能九死余生。晚年回首往事,感慨系之。本来我一介草民贱民,生生死死,不必赘言,只是想到我个人的遭际,并非个人之事,也是那非常年代的一 个侧影,算是历史的-个小细节吧。而无数的小细节,组合起来,就是历史。

我1955年18岁,跨出合肥医校大门,走进了新建院的黄山疗养院。主要服务对象是党政高级官员和高级知识分子,以 保健为主,医疗上的事不多,那就多读点书。而医疗书籍,虽说也是浩如烟海,学也无涯。但是,就临床一线而言,越是工作繁忙,越需要读书,所谓学然后知不 足。而一旦工作闲下来,反而不知从那里读起了。那就看看闲书吧,开卷有益,漫无目的,就像一只小羊羔放进菜圃里,吃到嘴里的都是菜。那时我才十八丶九岁, 也就是只不经事的小羊羔,想不到前面不仅有坑坑洼洼,还会有猎杀者的陷阱。

除了读点闲书,余下的时间,也在读人。所谓读人,是长大了以后的概念。当时也就和一些来疗奍的官员们闲聊而已。这些 省厅市级官员,对我们平民百姓而言,平日见上一面也难,而一旦住院疗养了,就可以收起官腔,无所不谈了。这些官一代的省内高干们,皆称得上是新政权的缔造 者,各人大都有自己的小山头,有自己的班底,自己的故事。上世纪五十年代,正是他们春风得意,享受胜利成果时,所以尽皆津津乐道。我和一些年轻同事听的也 是有滋有味,说者听者都没有一点反躬自省的意识。比如不止一位领导者对我们说过,他们每到一村一庄开辟根据地,首先利用的都是当地的地痞流氓,甚至盗贼。 许诺帮他们打土豪分田地分房屋分浮财,甚至分老婆,革命积极性马上就调动起来了。接下来就是用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的武器,消灭阶级敌人,分配革命果实, 取得革命成功。这些地痞流氓们果然也翻身当家做了农村的主人,农村天翻地覆了。都说新政权的建立,是农村包围城市的 结果,是言之不谬也。何况还有毛泽东的大著:《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和《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两篇列为毛选第一丶二篇的压卷大作的指导与支撑。既然从理 论到实践,都肯定了这种革命方式,能要求地方的中下级官员,有所反思吗?那太不现实了。他们的官二代官三代们还正享受着革命的红利,正希望着一代代传下去 哩———

我当时听了也就听了,从未想过这些重大问题与我一个小医生,有任何关系。直到人生晚年,经历过太多的事,才不得不从 源头反思,重点当然还是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作为毛泽东思想灵魂两件宝贝,它们给偌大的中国亿万百姓带来的是福焉祸焉。近年拙作关于暴力土改与乡村变迁的 系列文章,很多地方都是源起于年幼时听到的故事。

在黄山疗养院不到三年的时间,最大的“收获”还是反右派时躬逢其盛,右派铁帽加冕,从此放逐社会底层,艰苦备尝,但蒙上天眷顾,尚能九死余生。

说起九死一生,很多事不堪回首,尤其是在大跃进大饥荒的年代。离开黄山,被放逐到一个名曰“芜湖专区门口塘农林牧场” 的荒山野地,去劳动改造。紧接着就是疯狂的大跃进,记得我们农场里也竖起了炼铁的土高炉,没有煤就砍光四周山上的树 木,没有鼓风机,就用人力拉风箱。炼铁要高温,风箱要一秒钟也不能停地快速拉动,炼铁炉里才可能持续的熊熊烈火。本来一架价格不高的鼓风机,开关一按就能 办到的事,不知是需求量太大买不到,还是要特意显示一下大跃进精神,硬是用人拉那一人多高的大风箱,要四个壮劳力步调一致快速地一齐用力,风箱才可能送出 能掀起烈火的大风。劳动强度之大,远运超出常人的想象。一个整劳力一次也坚持不了10分钟。两台高炉足足要配各40人,才能保证炉膛温度不降下来。且不说 这种疯狂,制造出的只是破坏资源的废渣;这种原始的没人性的,比对待畜生都不如的奴隶式强劳役,对人的摧残也是极为惨烈的,就是在变相杀人!我那时有幸当 上了右派医生,但也得和一线劳力一起,吃住在工地。也得参加一些体力劳动,我拉过这种耗命式的人力风箱,每次坚持不了2分钟,已经筋疲力尽了, 那些一线难友们, 不就是在以命相搏吗?这些搏命的人,都是来改造的基层小右派们,由于我们同命运,也因为我还在医生的岗位上,对他们 还有点力所能及的照顾,所以交了很多贴心的朋友,有的是终身好友。对他们的身世,也有了明确的了解。更明确了解到的是,那种所谓的什么政治思想上的大革 命,什么两个阶级两条道路大决战,遍及全国的反右派运动,是多么荒唐多么冷酷,那种言而无信预设陷阱坑害自己同胞的“阳谋”手段,是多么狠毒下流。仅就我 们那家改造右派的农场而言,最多的时候,有近1500名右派和什么反社会主义分子等杂牌军。没有一个讲师工程师,没有一个记者,没有一个那怕是三流的作 家、演员。基本上是小职员、小办事员、小学教师,和机关里的勤杂人员等等。当时我就在想,就我们这些社会底层的贩夫走卒们,也能参与到什么思想博弈、路线 之争中去?毛泽东们是否太高看我们了。这句话要换个角度说,你们上层权力之争也好,利益之争也好,干嘛要拿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殉葬,我们什么时候敢冒犯过诸 位官老爷了,要我们来承受这些无妄之灾?不过当时也就是想想而己,因为根本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逃过那场劫难活下来。

我们农场和四周农村,连在一起。去农场不久,就赶上了大跃进大饥荒。直面遍野饿殍的切身感受,是在离我们农场不远的 新杭水库上,亲眼见到一些挑水库的农民们,本来已经饥肠辘辘,再受那繁重的劳役折磨,很多人力竭而亡,就倒在我的面前。我是当医生的,救死扶伤是我的天 职,本来这些奄奄一息的同胞,只是因为饥饿低血糖,补充一些葡萄糖,给些食物支持,是都可以活下来的。可我是戴罪之身,挑着粪筐来工地上积肥的,我能为这 些苦难的同胞们做什么呢?因而想到敬畏生命,不僅是我们医生的责任,更多的还是执政党和它们各级官员的责任!大饥荒浩劫来临时,我们医生的功能是微不足道 的。我们的手中能变出粮食吗?我们能使要人命的挑水库和大炼钢铁向的繁重体力劳动停下来吗?何况我自己也是在忍饥挨饿朝不保夕。

面对严峻的社会现实,深深体会到,在巨大的社会灾难面前,医生的力量是渺小的,或许它就是我晚年从事文学创作的缘 起。不过那时未想到这么深这么远,想到的一是如何在大灾难中能活下来,再就是如何在医生这个岗位上,继续艰难行进,走好人生下一步。可以这么说,没有经历 反右,没有经历过大饥荒,就不可能有我以后的“行文三十载”。

本来我这样的普通医生,庸碌一生,虽无大的建树,也没有什么大的失误,就像米桶里的一粒米,水缸里的一滴水,从医生 角度看,是普通一员。但是,我这一粒米一滴水,被过早的莫名其妙的染上了政治的色彩,从此一生不得安宁。幼年读王勃《滕王阁序》里的“时运不济,命途多 舛”,根本就未想过,它会是我一生的写照,未想到我这样草根一族,会和国家的命运休戚相关,会随着国家的政治变迁而跌宕起伏。本来医学博大精深,穷其一生 精力,全力以赴,你也只能做一个称职的医生而已。只会有少数人,能在这个群体中脱颖而出,我先天后天都不足,不可能成为其中佼佼者。这很平常,一辈子做一 个称职的医生,救死扶伤,因你的辛勤劳动,给他人以及时的医疗救助,那也是最真实的人生,决无遗憾。

我一生本无所求,做好本职工作,已很满足。然而,我还要去思考医疗工作之外,很多不是医生们必须关注的问题。它决非 是我的初衷,也不能说都是命运的捉弄,而是我这被过早染了色的米粒,不得不被搅进接连发生的各种各样政治漩渦中去。而每一次政治风浪,威力都强大无比,淹 没我这样的草根,实在是轻而易举。反过来说,我这样原罪在身的人,要能在历次的政治风浪中不被淹没,实属幸事。这里也包括了我个人的抗争、规避和不得不的 屈服与自辱。

反右之后,我们这些历次运动中罹难者幸存者,有一个共同的耻辱名字“老运动员”,或曰“死老虎”,每次新的运动一 来,先得把我们拎出来示示众,羞辱一番。借此给革命群众鼓鼓气,加强阶级斗争观念,把运动推向高潮。我所在医院有一位姓乐的外科医生,只因为在旧军队里当 过军医,原罪加身,被下放去无为一家医院,从此成了每次各种批斗会必到的“死老虎”。乐医生“认罪”态度极好,经常批斗会前,他就拎着一顶纸糊的高帽,站 在会场一侧候着。批斗会一开始,必定是先喊革命口号,也一定要喊打倒谁谁谁。这时乐医生一定是往前一站,熟练地把自制的高帽,往头上一戴,再喊上几嗓子: “打倒乐某某!打倒反革命分子乐某某!”,然后哈着腰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听训。时间久了,乐老医生这一套已经驾轻就熟,规范如仪,成了批斗会上一道风 景,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以后各种批斗会的主持人,为了少一点这样的闹剧,不得不在会前即通知乐医生,今天批斗会你不要去了。

那些历次路线斗争中的胜利者,那些立场坚定、斗志昂扬的积极分子们,那些把乐医生当猴耍的各级领导和革命群众们,想 起过乐医生本人的感受吗?想到过我们这些“老运动员”、“死老虎”们的感受吗?我们也是人,也要有一点做人的尊严!我们究竟犯过怎样的滔天大罪,要受到如 此的虐待与凌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如果摊到了你们头上,你们会怎么想?而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毛时代,今天的绞人者,明天就会被人绞,是司空见惯的事! 当你还未被人绞时,怎么就不能为已被绞的人想一想呢?

再说几句与乐医生有关的事。乐医生的无为医院同事,我的学长挚友难友丁祖杰医生。反右罹难,发配门口塘农场,我们肝 胆相照生死与共,度过了大跃进大饥荒的空前劫难。他回无为不久,在文革一开始时,即惨遭残酷批斗,不知道是不是乐医生这样长期被凌辱被戏弄,生不如死的日 子,给他的刺激太深,毅然了断了自己!年仅32岁。丁医生可是无为县的第一把刀,32岁又是一个外科医生的黄金岁月。他救活了很多生命,却救不活自己。

学长刚烈, 宁折不弯。我等庸常之辈只能忍辱偷生地苟活着,一次次批斗会上低头认罪,一张张写不完的检查交待。大好的青春岁月, 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就这么灰头土脸的煎熬着、流逝着,那里是尽头啊!记得曾看过一部电影,说的是三个被冤的年轻人,被关进监狱。冤案长期无人受 理,三个人就这么一年年关押着。每年入狱的纪念日,三个人都会聚在一起,喝几杯苦酒。喝着喝着,三个人猛一抬头,尽皆满头白发满脸沟壑,一生已经过去了! 我们也会这样吗?没人能回答我。

有人说世间事物,常常会像太極图一样,首尾相咬,所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话虽说的有理,但也各各有别,谁能知道这 种转换,会是三年五载,或是一生一世没有尽头。对我们来说,本来已经绝望了。因为毛老人家说了,整人的运动,每七、八年就要再来一次,事实却是毛活着的时 候,有人统计过,大大小小、有名无名搞过各种运动达63次之多,每年平均是2.6次。而且有人“科学地”证明了,毛至少可以活到150岁。我们还能抱什么 幻想吗?

未想到的是,那个被嘶喊了亿万次的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什么万寿无疆,终于还是有了“疆”,1976年毛泽东死了, 不到一个月江青毛远新一伙被抓了。紧接着大规模的冤假错案平反了,我们右派也能改正了。真是造化弄人,你姓毛的怎么也会死呢?本来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人, 二十多年过来了,早已习惯了忍辱偷生,卑贱地活着。低头认罪,检查交代,早已溶入到我们血液中,固定在脑髄里,成了我们生命中一部分了,准备就这样了此残 生的。毛老人家你这么“过早”地死了,有人又把我们改正了,要我们和革命群众平起平坐,不再低头认罪了,也不写检查了,我们怎能习惯呢?这不是在为难我们 吗?有人说睡在天安门水晶棺材里的你,那付皮囊早已烂掉了,现在看到的只是塑料模型。我听说了很不高兴,真想你还能活回来,再念几回阶级斗争的经,再搞几 样新花样的政治运动,我们再给你老人家当几回活靶子,反正当过几十年了,再当几十年又何妨,谁教我们都是贱骨头哩!

既然姓毛的你也知道, 你不可能万寿无疆, 那你何苦要拖到1976年才咽气呢!弄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国已不国;你自己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日后被清算, 被千夫所指,被万人唾骂,被永运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我们这个民族很善良,很讲恕道,没什么人做过对不起你姓毛的事,你干吗对生你养你的这块土地和你的 同胞,如此狠毒呢?你不会不知道恶有恶报这个简单的道理吧!

其实在1955年农业合作化之前,你就可以死了。那时农民手上的土地证还未上缴,日子还比较好过。农民们还有支配自 己劳动成果的部分权力。尽管所谓社会主义三大改造,终将到来。但如刘少奇倡导的新民主主义制度会坚持长一点时间,老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一天也是好的!你那时 如果死了,人们就会忘了你以先的种种罪错,还会把你当大救星一样歌颂着,尽管并不公道。

1955年你不死,1957年反右之前,你大可以去死了。我不是说那时毛死了,就不会反右派了。反右决定也是有中央 文件下达的,邓就是整风反右领导小组组长,人称副帅。但有一个事实不能不认定,就整人而言,中央核心领导层之间,没有一人如毛这般心狠手辣,且怙恶不悛! 刘少奇也很左,但1962年中央七千人大会后,刘对去安徽任职的李葆华说,你到安徽后,把安徽的右派全平了,对此《张恺帆回忆录》上有正式记载。邓小平虽 是反右副帅,但在1962年他还是对主持右派平反的统战部长李维汉说了,此事要抓紧办理,毛这个人说变就变。果然,我们这些安徽右派,基本上都做出了平反 结论的情况下,还是毛的一声断喝:“给右派平反猖狂之极!” 平反工作戛然而止,我们又多戴了十七年摘帽右派的帽子。对毛我们应该诅咒呢,还是要感谢他给我们更多的磨难与考验 呢?说到周恩来这个老右倾促退派,对知识分子,一直是有一些体恤与关照的。虽然这一些,都不能推缷掉,他们作为极权时代的核心领导,所犯下的种种罪错。但 有一点很明确,就是那时中央常委之间,任何一人掌了实权,都要比毛泽东人性化多一点点,更务实一点,中国人受的难也会少一点。这一点也证实了《通往奴役之 路》一书的作者哈耶克所言,极权社会往往是最坏者当权!

毛1955年不死,1957年不死,那1958年实在该死了!他一死不说万恶的沦数亿农民为农奴的,政社合一的人民 公社制度,至少不会那么快全国一哄而起。因为从周恩来到陈云到邓子恢,都是务实派促退派,是农业合作化运动中的“小脚女人”。也不会有破坏力空前的什么大 跃进运动,不会有九千万劳力上山乱砍乱伐,砍掉全国85%森林,致使土壤破坏、水源污染、空气污染,贻害至今(当然今天也有今天的责任)。不是大炼钢铁、 大修土水库的日夜奋战,百姓们也不会那么快体力耗尽,快速走向死亡。

当然,促使三千多万百姓被饿死的直接原因,还是毛时代竭泽而渔的农业政策,对农民做彻底的掠夺!比如人民公社食堂制,和由此衍生的,毛泽东亲自下令的、疯狂的“反瞞产私分” 运动,刮地三尺,全国搜粮,以供毛去争什么世界共产主义领袖的地位,以及毛本人的巨资消费,包括饿殍遍地时,在全国 大兴行宫别墅,计六十余处,每一处都耗资亿万!而那时大米一斤九分钱,毛少盖一处行宫,即可免数百万人不死。1959年已经有大批国人饿死了,那年居然出 口粮食四百一十多万噸,去支援什么亚非拉革命,结果养出了一群白眼狼,和一些国家的捣乱分子。而这些粮食不糟蹋掉,足以让中国人,一个也不会被饿死!中华 民族何辜,摊上了毛这个灾星,遭此大劫难,上天不公啊!

1962年中央七千人大会上,毛的罪行已基本上披露了,不得不暂时退出权力中心,由务实派领导人管理国家,这才有 1962——-1965年的国民经济复苏,老百姓开始过上一点像人一样的日子。起码有一口饭吃,政治上的恐惧少了-点。我们不能要求你姓毛的能像明末 崇祯皇帝那样,知耻为勇,煤山上吊,以谢国人!你一个政治流氓,一个无赖,不可能有这样情操的。那你一旁呆着还不行吗?你还有那么多行宫,还能尽情享受美 景美食美女之福嘛!为什么还不够,还要出来祸害中华民族呢?

江青说你七千人大会上窝了一口气,其实是你神话的破灭,是对你身后必将被审判被清算的恐惧!所以你就妄图以新的更大 的罪恶,以掩盖先前的罪恶。为此不惜把数亿国人都拖入十年浩劫苦难的深渊之中,你的罪孽实在是罄竹难书,所以你才成为二十世纪,犯下了反人类滔天大罪的三 大恶魔:毛泽东、斯大林、希特勒之首。你终究逃不过历史的惩罚!

有一句话很流行,就是“你往往不能改变环境,只能改变自己。” 其实很多时候,想改变自己,也是一种奢望,所谓求做奴隶而不得,是毛时代全体中国人的宿命。连国家主席刘少奇请求解甲归田,都不可能,只能亦步亦趋,听从毛的残酷虐待,直到惨死开封,遑论我等草民之下的贱民。

人固然不能改变环境,而当环境要改变你自己,你也得有所作为,用现在的语境说,那叫“倒逼”。我人生的后三十年,医生工作之外,还搞了三十年的所谓文学创作,应该说就是被倒逼出来的。

从文三十年应该是个实数。

1982年我的一篇七千来字的短篇小说《妹妮姐》,发表于省级文艺刊物《江淮文艺》二条,算是起步了。尔后三十年就在这条崎岖不平布满荊棘的小道上,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了。今天回首往事,虽然有很多遗憾,但也算尽了力了;虽然招来了很多麻烦,那也是预料中的事,毋须后悔。

我一个临床一线的医生,要想在另外一个领域,能做一点实事,有三个重要问题必须面对:一是写作的目的;二是如何化解临床医生与文学创作的矛盾;三是要准备承担风险,甚至不可预知的灾难。

所谓写作目的,就是一句话:敬畏生命,敬畏历史!

关于写作与风险,本来没有必然的联系。相反的凭借文学创作名利双收的人,甚至飞黄腾达的,都大有人在。而我的感觉却是别有情怀。

1979年右派改正,我已经42岁了,早已过了做梦的年龄。那时我已结束了十年乡村医生的生涯,回到了一家城市医 院。这家医院藏龙卧虎,人材济济,在当地享有很高声誉,以后成了一家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在这样的一线医院,做一个合格医生,已很不易,需要全身心的投入。 我热爱医生这个职业,我在这个关系到人的生命与健康的岗位上,从没有懈怠过。60年后回顾走过的这条充满荊棘与风险的路,依然是战战兢兢;但没有后悔,也 无遗憾,倒是感谢这个职业,给了我踏实的人生。

有人说,人的一生只能追赶一只兔子,只有蠢人,才同时去追两只兔子。我只是个中等资质的普通人,却摊上去做这样的蠢事,注定了一生都得背这付沉重的十字架,从心灵到躯体都不得安宁。

归根结底还是我这颗小米粒,被过早染了色惹的祸。二十郎当岁,本来应该是个充满天真与幻想,过着生龙活虎一般无忧无 虑的日子。可是,我却莫名其妙的被右派加冕,从此成为社会的异类,小小的年纪,开始了颠沛流离的人生流浪,有了同龄人没有经历过的人生苦难,也有了自己的 一点人生感悟。当我经历了更多的事,特别是大跃进大饥荒期间,我亲眼见到右派难友,尤其是更多的善良的农民兄弟,一个个死于非命。我不能不跳出我个人遭际 的小圈子,去做一点深层次的思考。我的所谓文学创作,正是在这样的契机上,艰难起步的。

我书读的少,目光短浅,没有理论功底,接触到的也只是草根一族,这些都注定了我写不出什么有高深理论支撑的思想很深 刻的文章。不过俄国有个又是医生又是作家的契诃夫说过,大狗叫大声音,小狗叫小声音。不能大狗叫的声音大了,小狗就不能叫了,大大小小的狗,都叫出自己的 声音吧!后一句很重要,就是要叫出自己的声音。我这条无名的小狗,从三十年前开始,就吼叫了,叫出的基本上是令有些人讨厌的声音,既不悦耳,也不和谐,但 我一直还在叫着。

我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敬畏生命!不问是从医六十年,还是行文三十载,都离不开这个主题。

三十年来的写作,集中关注的是两个领域:一是在毛的“阳谋”陷阱里,基层小右派们的悲惨命运,是如何离奇的罹难,过 着怎样的非人生活,和卑贱的死亡。內容基本上是我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它们都记述在2004年远方出版社出版的《卷地风来———右派小人物记事》 一书中了,不再赘述。这本待出的书中,也收了几篇补遗的文章,也是记述基层小右派和所谓“反社会主义分子”命运的。

另一主题就是大跃进大饥荒了,主要是本人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安徽省是大饥荒重灾区,据安徽人民出版的《张恺帆回 忆录》一书披露,1958—-1961年大跃进期间,安徽全省非正常死亡人数,约在400万至500万之间,而当时即1958年全省人口为3300万 人。其中饿死人数最多,排名第一的无为县,比较接近真实的数字为320422人,死亡率为34%,第三位的是宣城县,约饿死18万人,死亡率大于25%。 无为县历来是长江北岸的大粮仓,也是中国四大米市之首芜湖市粮食主要供给地。而宣城县更是江南的膏腴之地,从三国时代吴王孙权治理以来的一千七百多年间, 基本上是水旱无忧的,仅吴王麾下丁奉将军,在宣城开拓的五湖区围湖造田数万亩,就使宣城成为名副其实的魚米之乡,百姓们基本上过的是衣食无忧的安居生活。 谁能想到就是像无为宣城这样富饶的鱼米之乡,在大体上是风调雨顺的年代,居然会饿死那么多人!

我长期生活工作在隶属于宣城市管辖下的一家医院,又和无为的右派难友极为熟悉,也曾多次去无为宣城调查釆访,加上我 本人的亲身经历,出于对生命的敬畏,对历史的负责,从本世纪初开始,撰写有关大跃进大饥荒的系列文章。我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大饥荒的幸存者,没有秘辛, 更没有什么猛料可曝,只是一些真实的记录,说的也是平常的道理,只是感谢互联网的发展,才使我的一些调查研究和个人粗浅的分析,为广大网民得以知晓。

由于近年来国家档案的部分解容,和舆论控制较毛时代的有选择的放松,更重要的是一些有良知敢担当的学者,出于对生命 的敬畏和对历史的负责,在当时还属于禁区的历史领域,进行勇敢的探索,艰难的追寻,终于使大跃进大饥荒这场人类史上的空前劫难的历史真相,可以部分地昭告 天下。其中成绩突出者当数杨继绳杨显惠戴煌余习广金辉,和华裔学者丁抒宋永毅郭建诸君。仅从已知的材料中,我们已可以比较明晳地厘清那种大劫难的脉络,初 步了解它的起因、过程,和严重后果!以下是笔者简约的归纳,借此也谈一点个人的感悟,和对历史根源和现实世界的探索与分析。

首先感到要谈毛时代的事,一切问题都绕不开毛泽东,这正是由一党专政走向领袖专政,最大的时代特点,而大跃进大饥 荒,更是毛的最大罪孽!始作俑者毛泽东,在1953年斯大林死后,即蠢蠢欲动要谋取共产国际的领袖地位,他看不起苏联的后继者,不论是马林可夫,还是赫鲁 晓夫,自认为比他们都高明,大老板非他莫属。可姓毛的也知道国际领袖不是那么好当的,首先你得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你手上没有大把的真金白银,可以有求必 应,谁会听你的。可是那时国内还是一穷二白,钱从那里来?唯一的来源,只能从中国老百姓头上榨取了。这种事在夺取政权前,已经在“打土豪,分田地” 和根据地内的暴力土改中干过了,夺鼎后也一直在干,继续干加紧干就是了。君不见49年以后的暴力土改、镇反、统购统 销、三大改造不是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辉煌胜利吗?所有的有产者,不问是地主富农,还是大大小小的资本家,或是小手工业者的所有财富,不都已经收归国有,或曰 归执政者所有了吗!网收得再紧点,网眼织得再密点,再小的鱼乃至小虾米也不让漏掉,执政者特别是毛本人,手中岂不是可以获得更多的真金白银,可以为所欲 为!几十年的实践已经证明,毛泽东确实都是这么干的,而且干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狠还要绝。毛当然知道他用这种手段,强制推行消灭私有制成为我有制,一定会 受到所有拥有私产者的反对,世间有谁愿意把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奈以生存的生活物质,拱手送人呢?对此毛泽东并无顾忌,而且信心十足胜券在握。首先他认 为已掌握了马列主义这个“宇宙真理”,这个真理的要害就是阶级斗争暴力革命和消灭私有制,而且这个“真理”已经和中国革命的实践结合起来了,成为更加威力 无比的“毛泽东思想”。对付历来善良懦弱的中国老百姓,更是战无不胜。

说到“毛泽东思想”这个主宰了中国数十年的东东,究竟什么是它的所谓灵魂和精髄?真值得认真探讨一番。官方的版本 是:实事求是、群众路线和独立自主辨证统一的整体。然而毛时代几十年的实践证明,这么说不是客里空吗?不是在用几个虛词掩蓋暴力和专制的实质吗?如果就是 这么几个虛词,它会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吗,它会战无不胜还“光焰无际”?再说毛一生何时讲过实事求是了,上世记二十年代,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就鼓 吹“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大跃进中是共产风和浮夸风的始作俑中,一连串的什么超英赶美的神话,白纸黑字还摆在那里;历次政治运动中的冤假错 案,尤其是中央级诸如清除刘少奇等大案要案,那一件根子不在毛泽东身上?把这么一个残害无数国人,从被饿死的几千万国民,到打倒身边最高层的领导,涂抹装 扮成实事求是和走群众路线的榜样者,是疯刺挖苦呢,还是黑色幽黙?

对此毛泽东本人倒有几分“坦荡”,他不只一次直言,他就是“马克思十秦始皇”,他比秦始皇的独裁要强过一百倍!实践 证明,毛这么说还是太“谦虚”了。仅大跃进一役,中国老百姓就伏尸数千万在他脚下,秦始皇算什么,连二十世纪杀人魔王斯大林希特勒,都只能紧随其后。称为 中国古往今来第一暴君,是名至实归,但愿它空前也是绝后!中国人再也经不起毛氏的屠戮了,那样非绝种不可!

所有的独裁者都是极其贪婪的,近观斯大林希特勒齐奥塞斯库塞特姆卡扎菲金氏祖孙三人,那一个不是在物质贪婪的同时, 也在搞思想垄断!都在吹噓是什么伟大领袖啦、人类救星啦、天上的太阳啦,到处挂像立像啦,铺天盖地上报纸上课本啦,草泥马的都一个德性!这方面毛伟大更是 独占鳌头,仅至1971年各类“红宝书”印数竟达41亿册!而当时中国只有7亿人。而毛居然好意思拿什么“稿酬”,至于什么早请示晚汇报,家家设宝书台, 唱红歌跳忠字舞等等亘古未有的恶事丑事,不一而足,过来的人都记忆犹新,不必赘述了。

还有,所有的独裁者,一定是和歪理邪说结伴而行的。比如希特勒杀犹太人是要消灭劣等民族,那叫纳粹主义;斯大林杀人 是因为阶级斗争尖锐化,那叫列宁-斯大林主义;那毛泽东杀人又叫什么主义呢?不过这次不叫主义,叫思想,叫毛泽东思想!以马列主义研究重镇,中央编绎局前 付部长级局长衣俊卿先生为代表的理论家们告诉我,毛泽东思想的精髄究竟是什么?何必要羞羞答答哩,何不直接告诉中国老百姓,其实质或曰精髄就是阶级斗争暴 力革命和消灭私有制!几十年干都干了,干的还那么理直气壮,有什么不便明说呢。纵观毛的一生,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毛不都是一直在叫嚣什么“阶级斗争要年 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即使大饥荒事实已经突显,中央七千人大会上,不得不做浮皮潦草的检讨,不得不退居二线时,毛放弃过阶级斗争和消灭私 有制的理论吗?面对刘少奇陈云们务实派施行的“三自一包”补救措施,使大批饿死人的脚步缓慢下来,毛泽东不仅没有一点省悟与自责,还 在私家游泳池边上说:“什么国家主席,我伸一个小指头,就能把他打倒!” 说陈云就是修正主义!这些事实都明明白白告诉人们,所谓光焰无际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其精髄从来就是阶级斗争 暴力革命和消灭私有制。当下主管意识形态的头头脑脑们,不能因为现在阶级斗争和消灭私有制从理论到实践已彻底失败,被全世界抛弃,就改口说什么毛泽东思想 精髄是什么实事求是之类的虚无缥缈的劳什子。试问你们这么说,睡在水晶棺里的毛泽东会同意吗,你们就不怕他爬起来,骂你们是修正主义!

可以说人类史上空前的大劫难,基本上是拜 “毛泽东思想”赐的福, 始作俑者当然是 “毛泽东思想”缔造者毛本人, 也包括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信徒, 始终坚持阶级斗争和消灭私制的实践者。可以这么说, 那里毛的旗帜举得高, 那里斗人最凶狠,那里对百姓剝夺的最残醋,那里的灾难就最重。大跃进期间,饿死人就最多!典型的例子要数毛的大跃进中得力干将,诸如饿死人最多的五个省的省委第一书记了: 四川李井泉丶安徽曾希圣丶河南吴芝圃丶山东舒同丶甘肃张仲良。他们个个都是玩弄阶级斗争利器的高手,个个都是在毛泽东亲自布置的,要在广大农村实行所谓反瞞产私分运动中, 对农民下手最狠的人。可以这么说,那里的毛的红旗举得最高, 那里的灾难也最重!这家伙究竟是人是鬼?是大救星还是祸国殃民的大灾星?

在下我人生不幸,既成长在伟大的毛时代,又在毛的得力干将曾希圣的高压管辖下,苟延残喘多年,有幸的是残躯犹存。让 我见到了更多的残酷与荒唐,血腥与绝望。从来也就萌生要真实地记录下,那个非常年代的欲望,不能让这段历史,被时间的长河淹没了,那将愧对那些屈死的亡 灵,和未来的国人。收集在这本书里的粗浅文字,就是我这些年来真实的心路历程。虽然还有许多不足,只能说我尽力了。但愿我的这一点的微薄之力,没有负于那 个特殊的年代。

2014年5月初稿
2014年8月二稿

—— 原载 : 《华夏文摘》
本站刊登日期: 2014-09-07 07: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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