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纳德回忆录前言

作者:(作者)陈纳德, (译者)灵智

【译者的说明:很快就是九一八事变九十周年的纪念日了。七年前,当我研究飞虎队历史的时候,我找到了一本原版的陈纳德回忆录《Way of A Fighter》。在这本回忆录里,有陈纳德自己写的,在中国工人出版社2013年以《我在中国那些年:陈纳德回忆录》书名翻译出版的书里被删除了的前言。这是我看过的最长的前言,竟然有十六页纸。我当时匆匆扫了一眼,除了佩服这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兵竟然有这么好的文笔,对他所说的内容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随着美国撤出阿富汗造成的一片混乱,台海战争的风云不断浓厚,我突然想起了陈老先生七十二年前说的话。我赶快把原文找来一看,顿时醍醐灌顶。陈老先生真是个预言家。虽然陈老先生说的是七十年前的往事,但他指出的问题所在,竟在往后的历史中不断重演。按住文中的美国两字不变,其他的国家和政治团体的名字改变一下,场景变换一下,我竟然可以在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甚至将来的台海战争中找到陈老先生的感慨。我觉得应该赶快把这个前言翻译出来,以脍读者。翻译完毕,掩卷长叹,美国的政治家啊,为什么你们七十年了还没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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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纳德的前言正文如下:

美国的太平洋战争正在失败。

在对日战争胜利日的四年之后,这个国家正在面临着失去在这四年浴血奋战中战胜日本所获得的所有东西。

事实摆在这里:

1948年春天,乔治马歇尔将军告诉国会,如果满洲落到中国共产党人手里,美国在南韩的阵脚将会不稳。

满洲现在已经落到中国共产党人手里了。

马歇尔将军又告诉国会,如果中国共产党人控制了华北,美国在日本的处境将极其严重。

华北现在已经落到中国共产党人手里了。

1948年秋天,道格拉斯-麦卡锡将军警告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说,如果中国共产党人占领了长江下游地区和上海,在冲绳的美国军事基地将被包抄,美国在日本的态势就会暴露和不稳,就如1941年在菲律宾那样。

就在我写这个前言时,中国共产党人的军队正在逼近长江,准备进军南京。他们正准备强行渡过长江,横扫上海。

共产党人在中国的全面胜利将汇聚那些在缅甸,印度,马来亚,印度尼西亚当地涌动的暗流,从而掀起一波共产党人胜利的浪潮。红色阵营的范围将从西伯利亚扩展到西贡。然后,世界舞台将出现不宣告而爆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我在过去十年间亲眼见证和亲身经历了美国在亚洲的政策。我相信这些政策将我们投进了灾难性的不断重复的错误之中,正是这些错误将我们卷进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我现在已经能够听到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雷管正在中国发出的嘶嘶的响声,它正在烧向那最后的火药桶。我不能袖手旁观,不尽我的努力去将这雷管的火淬灭。

出版这本书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我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些失误感到心碎,但经常想最好还是明哲保身。我无兴趣将挖掘丑闻作为一种消遣,我也相信让人民对他们的领袖有信心十分重要。

但是,不言而喻,当处于危机时期一个国家如果要生存就必须要有她最好的领导人。上次大战中战火烧到了俄国的心脏。在战争早期的流血灾难中,俄国的领导人被打到仅剩下其中最坚强,最胜任的核心成员,然而就是这些核心领导人带领着苏联走向了胜利。这是俄国人能获得的最好的领导人,他们也是我们今天要面对的领导人。

我不是很肯定美国是否也淘汰到剩下她最好的领导人。现在,战时军事新闻封锁的浓雾还遮盖着灾难的锋利刀口, 而正是这个新闻封锁使我们在1942年春天日本人横扫南太平洋时不知所措。在最后军事胜利的兴奋当中,人们往往忘记了从那些曾将我们带进危险的错误中学到的功课。在屠杀结束后的放松期,人们太容易因厌倦战场而刻意去保持战争之后的安宁。

本书中的许多事情其实真的带着许多遗憾。我明白我在这里写的东西对一些论及的人可能很痛苦。我也明白一定会有令我个人不愉快的反驳出现。但我不能继续沉默。现在赌注已经太高。我必须利用这个机会提供在过去十年中我在东方参与的某些事件的事实,以准确评估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和我们将来行动的方向。我们国家的生存有赖于我们有多清楚这个行动和如何导航一条新的路线,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中国是太平洋的关键。政治是不断变化的,但地理位置是恒定的。正是中国的地理位置使得这块不幸的土地那么重要。尽管有人在感情上反对美国对中国的援助,美国对中国的态度应该根据中国对美国的价值而作出的全面真实的评估。

我们的国家现在在世界范围内陷入了在世界秩序重建中与俄国的竞争。现在的问题是,是否与俄国的战争不可避免,是否世界能为了和平而组成一个合作企业。这个决定完全取决于美国和俄国间力量平衡的转移。

越来越多的情报告诉我们,苏联领导人已经决定将他们在亚洲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胜利成为世界力量对比中决定性地有利于俄国的筹码。

俄国人很明白在这个力量平衡中中国的作用。自从1920年中国革命开始,俄国就一直迫使中国为他们的目的服务。在1927年他们第一次失去控制中国的机会之后,苏联领导人就大力援助任何可以削弱日本将中国绑在它的帝国战车上的计划。现在,日本被打败了,俄国人再次聪明的利用美国在华政策的软弱,作出她最决定性的投入,以控制那广大的,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区。

俄国人似乎从历史上学到了什么。他们目睹了他们的德国邻居两次在两面战线的战争中的惨败。有很多证据证明苏联领导人决定避免那个陷阱。当德国在战前成为俄国西面侧翼的威胁时,俄国小心地避免了与日本的战争,尽管受到了足够多的挑衅。俄国和日本在1932年和1936年用飞机和坦克在满洲前线打了两场不对称的仗,但俄国人不想被诱进一场全面战争。俄国人也很小心不和日本冲突,直到1945年苏联完全战胜德国。

我十分怀疑俄国人在她的亚洲侧翼安全之前在欧洲除了引发几次小规模冲突之外还会做什么。俄国人在欧洲的小打小闹主要是测试美国的政策和筑起烟幕,让人从俄国正在获取大量自然资源,战略基地,和构筑她最为有价值的东方侧翼的战略中分散注意力。

俄国人十分清楚中国的战略意义,尽管很多美国人不清楚。华北和满洲提供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日本战略物资。中日战争期间,从美国在中国西北的成都,西安,兰州的空军基地出发,可以将俄国在乌拉尔山东面大片的工业基地置于空中打击之下。从相同的空军基地和其他几十个在华北的基地出发,俄国西伯利亚从东到西细长的通道可能被甚至更小的的空袭阻断。如中国北部被亲美的政府控制,俄国要去这些地方就只能穿过几千英里的塔吉斯坦沙漠。作为共产党人横扫中国的结果,许多这些至关重要的地区已经落入了中国共产党人手里。美国空军仅能从冲绳,日本本土和菲律宾出发打击俄国外围的重要地区,但如果从中国的北部和中部出发,美国空军能深入打击到俄国工业的心脏地区。

因此我们在中国下着不同的赌注。如果中国维持亲美,则俄国不敢深入欧洲,而让他们的生命线暴露在亚洲侧翼。如果俄国的亚洲侧翼保住安全,美国空军被赶到攻击范围之外,则欧洲将会面临来自俄国的新的更加强力的挑衅。

现在很明显,美国在亚洲很蹩脚的玩着与她在二次大战前相同的把戏。日本1931年和1932年发起在满洲的侵略行动,就是要试探世界是否会因可能更多的侵略行动而在共同防御的基础上组织起来。结果很清楚,西方强国没有联合起来去保卫和平。这也是对今天俄国人正在试探的恰恰相同的问题的答案。他们将来的计划根据的就是这个答案。目前为止我们在中国的记录已经给了他们相同于1931年的答案。如果我们的中国政策继续目前的路线,俄国人将很可能判断我们现在维持和平的决心并不比西方国家在1931-1932年的时候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决策将更倾向于进攻,这终将导致大战。

1937年日本进攻中国之后,美国未能在中国执行她的“门户开放政策”,任由日本将我们排除在长江和海岸线港口以外,同时美国却卖给日本大量的钢材,石油和航空材料,直到一个星期天早上我们被日本扔在珍珠港的炸弹爆炸声惊醒。

我们在中国的战时政策未能将我们在战前失去的东西夺回来。主要是因为约瑟夫-史迪威将军的领导力,我们未能在中国达成军事上和政治上的目标。在艾伯特-魏德迈中将接任史迪威以后,美国在华政策才有了在两个与同一的敌人战斗的盟国之间的共同点。

战争一结束,魏德迈继续实行一项扎实和建设性的政策。他已经重新夺回了许多被史迪威失去的地区,保证了全面胜利的前景。日本战败时,蒋总统的军队仍然在中国的南部和西部,远离日本人掌控的关键港口城市和工业中心。相反,中国共产党人的军队潜伏在长江下游地区和中国北方的中心城市。在接收日本人投降的竞赛中,美国提供了运输工具,使蒋总统的军队能跳过阻拦在他们路上的共军而占领关键城市。海军运输船后来也运送了其他中国军队去满洲的港口,去占领那些重要的地区。

魏德迈不朽的功绩是准确地判断了当时的情况,迅速地开始行动,决心去避免共产党危机, 防止共产党从日本人手里获得中国关键地区的控制权。魏德迈后来全面地研究了中国抗战后的问题,为美国援华计划的类型和数量制定了详细的蓝图,以帮助中国人有效地重整他们支离破碎的国家。但是,不仅这个报告的建议被无视了,这个报告本身也被无情地压了下来。美国人民和国会被剥夺了听取一个可能是对抗战后中国最权威的人作证的权利。即使是现在,虽然已经迟了,魏德迈有关中国的报告应该向公众公开。

1945年十月,在蒋总统与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外交较量了一个夏天之后,内战再度爆发。蒋总统的军队当时仍然拥有美国提供的装备。使用良好配置的卡车,大炮,机关枪,摩托车,他们开始系统地清除共产党的军队,不管在哪里他们被发现。当乔治马歇尔将军作为特使在1945年到达中国的时候,蒋总统的进攻正在按计划成功推进。在为国家服务了一生的马歇尔现在因为糟糕的健康而退休了,他受到在战争中与他一起工作的人以及战后与他一起承担重担的所有人,包括我,的尊敬。

不幸的是,国务院安排他到中国去执行一项不可能执行的政策。马歇尔的中国计划失败,归根于那个错误的安排。在正常的情况下,计较这个事件对一个已经为他的国家做了那么多工作的人似乎不公平,但是,全面检讨这个时期我们的中国政策,以明白亚洲正在发生什么和我们国家的生存正处于的危险,是绝对必要的。在上海这里,眼见中国在我面前摇摇欲坠,我别无选择,只能坦率地讨论马歇尔计划。

马歇尔原是一个西点军校训练出来的不会反驳的士兵,严格执行纪律,严格执行命令。他来中国的前,刚刚做完5年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的头头。马歇尔习惯于直接命令迅速执行不得有疑问的行事方式。当马歇尔来到中国的时候,这个国家正陷入一片混乱状态。在那里要让中国政府完成一件事,需要超常的机智,伸缩性,和判断力。在法国,仅仅四年被一个远不那么野蛮的敌国统治,法国就堕落到不能组织一个负责任的政府的程度。中国遭受了八年占领,其中还交错着断断续续的内战,这造成了经济的混乱,政治的漩涡。它是那么的暴力,一个西方人不可能瞥一眼就能明白。马歇尔根据对军人的严格标准和对组织的狭窄概念作出的对中国的判断,可能很难帮助他明白要他来解决的中国问题。

马歇尔带着一堆完全不能实行的命令来到中国,这些命令是国务院给他的,根据的是来自俄国的情报,这些情报现在证实是严重不实的。马歇尔没有制定那些政策,而且,当他后来成为国务卿时,他带头去争取改变这些政策。但是,在他的中国计划中,他被国务院的那些命令驾辕着,作为一个好士兵,他努力地按照文字去执行给他的命令,不管要面对那么多的障碍,不管他自己可能也知道那些任务对他来说是多么的无望。

给马歇尔的任务是结束中国内战,将中国共产党人带进蒋总统领导的中国联合政府。这些任务是雅尔塔-波茨坦公告的产物,是根据的美国政策作出的,这个政策基于这样一个假设,即与俄国人的合作是可能的和必要的。在这个时候,当这个完全错误的概念指导着美国的政策时,承受了最严重的后果的是中国。

为马歇尔去完成这个复杂而困难的任务作向导的是他的两个密友。一个是史迪威,一个是魏德迈,但他们的说辞却互相矛盾。不幸的是,他至少在表面上接受了史迪威有关中国的说辞版本。这不仅帮不了他的忙,更使他的任务复杂化。

马歇尔在中国15个月的净成果与史迪威早期经验过的几乎一样。中央政府逐渐壮大的趋势被军事平衡再次倾向于中国共产党人所翻转。

简单来说,马歇尔计划对中国所做的是,当中央政府在中国内战中节节胜利的时候,他强行命令停火。当蒋总统很自然地要去阻止一个对他的军队带来军事上的灾难的政策时,马歇尔使用了史迪威的方法,砍断了美国所有对中国的军事援助,包括中国人用自己的钱购买的军事设备。这个军事禁运持续了将近一年。他并且放弃了执行1945年9月制定的中美协议,该协议规定美国同意向中国空军提供八又三分之一个飞行大队所需要的飞机和设备,包括四引擎轰炸机。马歇尔并且要求蒋总统保证不使用已经在中国的中国空军飞机针对地面的共产党军队,因为这样会构成“攻击行为”。对中国空军的限制剥夺了蒋总统最有效的武器。有背地里的议论说,美国对中国的五亿美元贷款在内战停火之前不会重新发放。当时马歇尔不知道的是,华盛顿对中国贷款最起劲的反对意见来自亨利-华莱士,这个人对俄国人的态度自那时起已经变得十分清楚。

停火受到了马歇尔的支持和推动,他使用了他在美国的所有外交资源,迫使蒋总统在即将可以抹去大部分中共军队的时候停止了他的进攻。他派了五十多个停火监督小组到全中国所有发生冲突的地方,每个组都由年老的美国上校带领,专门选出白头发的他们是为了让中国人印象深刻。这里有几个例子说明他们干了些什么。

在汉口北面,二十多万政府军包围了七万共军,正在开始有条不紊的清剿工作。共产党人根据停火协议向马歇尔上诉,因此战斗被命令停止,让共军走出包围圈进入山东。一年后共军在那里发动大规模反攻。在靠近广州的东江,有十万多的共军被政府军包围了。停火监督小组迫使政府军放开共军,并允许共军不受打扰地走去大亚湾,在那里他们乘帆船去了山东。

最失败的是在张家口。这个在中国北部的山口历史上是中国和满洲之间的通道。在中日战争结束的时候,在满洲没有组织起来的共产党人。中共军队从他们在华西华北的根据地蜂拥而至张家口,企图通过此处进入满洲,与俄国军队会合。当国军占领满洲时,他们发现那些大工业中心的机器已经被搬空,有名的日本关东军的兵工厂空空如也。关东军和他们的装备不知所踪。

1946年初,政府军攻占了张家口,封住了山口,包围了近百万在华东华北正准备进入满洲的共军。共方向停战监督小组投诉,说他们不过是要回到他们在抗战前的满洲老家。马歇尔费了老大的劲说服蒋总统为这些共军开放张家口山口。最终蒋总统让步了,在1946年撤走了他的军队,让共军涌进了满洲。随后共军撕毁了停战协议,在张家口布防。一年后,国军不得不通过血战重新取得这个他们根据停战协议主动放弃的山口。

1947年1月,关于关东军装备的谜被解开。一年前那些缺乏武器装备向北走进满洲的共军现在带着日本人的步枪,机枪,摩托车,坦克和火炮向南方涌来。他们甚至有飞机,但是没燃油和飞行员去开。俄国人将这些日本人的装备交给了中共,从而赋予了他们丰富的军事遗产。

保守的估计,俄国人在满洲缴获的日本军事物资足以装备一百万人的军队去打十年仗。因为使用了日本人的弹药,俄国人不必使用他们自己的资源,并可以对外说没有俄国武器被送进中国。西伯利亚东部工业缺乏,令得他们自己也难以维持战争的供应。加上西伯利亚的交通设施也太少,以至于不能从俄国乌拉尔工业区供应中国的需要。

正是这支在美国支持的停火协议保护下安全通过张家口的军队,在1947年的夏天带着日本武器归来,打赢了在满洲关键性的战役。他们对阵的是政府的美械装备师。就在共军被俄国人重新武装的时候,国军美械师的供应被马歇尔十个月的美国武器禁运截断了。由于这些美械师是在1945年春夏之间装备的,他们的武器,弹药和卡车都需要更换。打了两年艰苦的仗,他们的步枪枪管已经磨损,弹药已经耗尽。他们赖以运送兵员和物资的卡车已经残破不堪。他们所有的装备都是美国的,没用美国来更换产品,零件,弹药,这些装备根本上毫无用处。

不用多少时间,装备精良的共军就击溃了只有已经磨损了的美式武器,并且没有空军支援的政府军。史迪威和魏德迈在印度和中国西部训练出来的中国军队于1947年初在冰封的满洲平原被消灭了。1948年夏天,在将国军从满洲最后抹去之后,共军攻入中国北部。在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他们已经几乎横扫至长江北岸,直接威胁着南京和上海。

作为给他的命令的一部分,马歇尔而且企图强迫蒋总统作出政治改革,包括建立联合政府,将共产党人纳入内阁。

在马歇尔计划中,中国共产党进入中国国家政权的安排,是三分之一的内阁成员名额,包括战争部部长,保留四十八个师的共军,和所有共军宣称占领了大部分地区的省的省长职位。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已经证明,这样的要求对现存的中国政府将是多么的致命。共产党人延揽进一个联合政府是共产党人在篡夺政权过程中标准的和战术性的手法。如果共产党人觉得获取完全的军事胜利代价太大的话,这个技术会在中国不断使用。

蒋总统已经和共产党人在中国政府内和政府外打了超过二十年的交道。他部分的教育是在莫斯科的共产党学校里获得的。他完全明白共产党的动机和技巧,并且知道在联合政府里的共产党少数派将有效地导致中国完全被共产党所控制。

马歇尔那时才刚刚开始和共产党人打交道,很明显,他从他们的战术上领教了很多东西。在给马歇尔的命令中,不允许他行事时将共产党和中国政府的斗争看得好像比两个政治派别间的小摩擦来得更大,因此,他没有将这个斗争看作是生死的斗争,然而它确实是生死的斗争,不管它的界限划在哪里。马歇尔不得不坚持宣称,将共产党人放进联合政府,并不比加几个共和党人进民主党内阁更加严重。大多数的美国人倾向于将残酷的外国政治理解为虽然同样激烈,但不至于你死我活的美国政治。这里面其实有巨大的差别。

当马歇尔的联合政府搁浅,战火重燃,他最终放弃了他的中国冒险。他回到美国,发表了一个题为“瘟疫在你的两间房子间蔓延”的演讲。他说出了一个很不寻常的忏悔,就是他早期工作中对共产党诚实度的信任,被他们的行动打破了。马歇尔想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与共产党人共事的期待遭受到的幻灭,是在大体相同的时间里发生的美国政策总体向俄国偏移所导致的后果。针对共产党人和他们的图谋所做的切实的评价,美国对欧政策作了调整,但对华政策从来没变。

虽然马歇尔用他在中国政治上学到的功课应用于欧洲的时候干得很漂亮。他仍不情愿为后续事件的需要全面重新评估他的中国政策。现时的美援主要是食物救灾,因为国务院坚持除非中国政府开始全面的政治和经济改革,军事援助不能生效。

因为这个政策,我相信国务院把马车放到了马的前面。军事援助应该是第一优先。没有一个军事决策,不可能有任何有效的改革所需要的内部稳定。去年三月,当马歇尔的中国计划被提交到国会时,我惊恐地发现只有六分之一的方案是有关那么迫切需要的军事援助。

在由纽泽西众议员查理-伊顿主持的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的要求下,我从上海飞到华盛顿去为一个更加切实可行的中国问题解决方法和一个对美国在亚洲的赌注更加聪明的理解而申辩。对比我来中国时14天的蒸汽船旅行,我坐西北航空公司航班从上海到华盛顿绕了半个地球的51小时飞行,提供了一个及其明显的证据,说明太平洋是如何地缩小了。

去年三月我告诉国会,除非立即给中国军事援助,中共将占领整个满洲,并将会在六个月内取得整个华北。国会批准了1.25亿美元的对华军事援助,但整个夏天都消耗在和国务院以及国家军事机构间就援助的细节进行的无穷无尽的讨价还价之中,直到1948年这些军火才开始送往中国。而这个时候,也是我忧伤的预言七个月后,共产党占领了整个满洲和大半个华北,正在向南京挺进。

现在中国的情况恶化得那么快,以至于我不敢冒然提出进一个有关她的结果的预言。但是有两件突出的事我很肯定。一是美国需要有一个新的有效的中国政策。这需要我们全盘重新评估我们现行的政策和我们支持任何变化的能力。但是,这里有一个马上的危险,就是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作这样一个决定。共产党可能在我们新的政策形成之前就在中国取得完全的胜利。可靠的情报指出,共产党的将领计划在1949年初春强渡长江。有报道说,俄国人在奉天附近培训共产党的空军,以期在渡江时提供空中支援。没有空中支援渡江可能不成功。缴获的日本飞机和俄国二线飞机被送往了中共的空军基地。

在这种情况下,当我们的中国政策正在讨论时,美国的近期目标必须是某种能阻止共产党胜利的牵制行动。这种行动不需要大量货币和军事支出,它主要的要求是迅速行动,以免我们永远丧失机会。现代中国历史充满了这样的例子。一支人数少但技术上装备精良的部队能在中国发挥超出它体量比例的决定性的影响。

如果我们要获得足够的时间去研究分析我们的全球政策和与中国人一起努力去制定一个有效的办法,以取代目前那个在欧洲筑堤却任由亚洲大坝崩溃的政策,这个在中国的牵制行动至关重要,并可防止中共联合大片的地区以对付我们。

第二件肯定的事是,在太平洋国家中维持和平的代价将会如火箭样上升。我们终将不得不为它全部买单。回望过去的十年,我们很容易看到飙升的有效的美国在华政策的费用。

在战时,这个项目的费用可能微不足道。那两个目标,打败日本和建立一个强大友好的中国政权,原来就是一个总目的下两个不可分割的部分。史迪威因为不能认清这个事实所以失去了机会,并造成了把我们带到目前危机边缘的连续反应。

中日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对华援助的费用仅是稍微升高。多亏了魏德迈和他的团队的出色工作,和大量现成的在太平洋基地的战争剩余物资,本来可以在增加美国纳税人的钱不多的情况下使中国政府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去承受外来攻击和推行内部改革。马歇尔的对中国武器禁运浪费了这个机会,给了中共喘息的时间去用在满洲缴获的日本储备重新装备他们衣衫褴褛的部队。

到1948年春天,官方估计对华援助的预算已经达到15亿美元,加上建立在华大规模美国军事行动的计划。作为国务院坚持那个除了浪费美国的钱却帮不了什么忙的“经济”援助,而不是最需要的军事援助的结果,这个机会也同样大部失去了。我猜不出费用最终会达到多高,和多少的机会我们会眼睁睁地失去,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们最终将不得不一次性全部买单,就像我们不得不为我们十年间对东方漠不关心而在七年前支付由日本在珍珠港交给我们的迟到的账单。

我们面对的基本上是和1938年英国在慕尼黑相同的选择。我很清楚由于大型武器项目和外国援助导致美国经济失血而亡的危险。这将和军事上被打败一样惨重。但是,我们现在必须抬起头来面对我们现在的问题,不能像英国那样没有在慕尼黑抬起头。他们恐怕抵抗德国侵略要付出代价,他们觉得付不起这个费用。然而,他们作出的选择不过是将最后的账单提升到了惊人的总数,而最后不得不支付。当最后的账单出现时,他们别无选择,或是支付它,或是亡国。在慕尼黑没有坚持的代价,是英国最终付出了五年艰苦的战争,这战争侵蚀了他们的国家经济,使其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并失去了他们帝国的大部分领土。美国一定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在面对困难时退缩。

许多人现在承认这个理论的符合实际,但是,没几个人相信我们能够做什么。我们真的能做什么吗?我们十分确定能!首先我们能空投入少量但精心选择过的适应解决在中国现在这个时期的特殊问题而量身定做的军事援助。这个特殊问题就是为保护长江下游地区和上海的拖延行动。如果上海能够守住,它将防止共军在长江北岸集结得足够好以支持军事推过长江进入华南。

在与这个援助的同时,我们必须送去一批不但有工作技巧并且有想象力的领导人。他们应对瞬息万变的情况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并且能获得与他们一起工作的中国人的信任。中国人可能不明白里面燃烧的引擎是怎么工作的,但他们能看穿一个人并即时给他打分。他们已经研究了人类的本质几千年,这方面他们是专家。很自然,除非中国人感到这些外国人真诚地同情他们的事业和国家,他们将不会有效地与外国人一起工作。

我们必须认识到东方是美国利益的主要领域。必须停止让非顶尖的人去处理我们在这个领域的事务。我们刚刚才开始培养出一些在这个领域显示出实干能力的中国专家,但华盛顿的政策仍然由国务院一班不称职的庸才制定,这些人连去打欧洲的球赛都不够格,而具备魏德迈样素质和能力的人却只能在场边坐冷板凳。

许多我们所谓的中国问题专家声称中国的事情现在是多么糟糕,以至于我们不能做什么去改变它。这纯粹是胡说八道。这跟在1937年说中国不能抵抗日本是一样的想法。要知道那是日本最后被打败了。那些专家说美国航空志愿队在中国战场坚持不了三个星期,但我们凭着250人和八百万美金将日本空军扫出中国,第一次阻止了日本轰炸机轰炸中国城市三年。

当日军占领缅甸,斩断了中国最后的陆路供应线时,那些专家再次声称中国玩完。他们说飞越驼峰的空运不实际和不可能。美军空运署和中国航空公司的飞行员做出了不可能的事,将超过100万吨的货物飞越驼峰,保证了空军战场供应的需要。那些军事专家说日本军队将会把美国第十四航空队赶出华东,但他们再次错了,几个优秀的飞行员凭着优秀的飞机就能拒绝屈服。在1945年春天,是饥饿的日本军队,而不是第十四航空队,被逐出华东,他们饿软了的双腿带着他们能走多远就多远。

再一个例子。战后我被那些专家认定不可能在中国组建一个航空公司。今天,我们的航班每月空运400万吨英里。现在我已经和美国人和中国人一起工作了那么长的时间,已经做了那些被认为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多年,我无耐心去听那些所谓专家的批评,他们只会编造理论而什么都不做。我想现在是时候把他们从天窗扔出去,以让那些有想象力,有活力,有智慧的领导人去完成那些所谓不可能的任务。正是这种类型的领导人使美国成为伟大的国家。

在中国进行有效的行动并非太迟。共军的后方供应线拉得太长,断续不支。他们现在的情况就像1944年日本第一次突进华东战役末期的情况一样,他们的供应线在空中打击的威胁下是脆弱的。中共军队现在开进的地区并不像那些北方省份一样有政治组织起来支持他们。这些共产党人,像先前那些日本人一样,还没有必须的空中掩护去保护他们的地面进攻部队免受持续的空中打击。肯定地说,一小队勇敢又熟悉地形的飞行员,使用装有最新式装备的飞机,去攻击共军关键要害的薄弱点,从而停止他们的前进,并非不能做到。这将挽救长江下游地区和华西华南作为中国政府军重整的基地,并且通过学习他们政治上军事上被打败的功课,用他们自己的力量重新出发去解放中国的其他地区。

不管在不远的将来中国会发生什么事,如果防止共产党在那个国家当政是美国国策,那么在中国维持这样的基地和维持某种形式的非共产党中央政府是必要的。如果那些未被征服的地区任由各省军阀恢复统治,那么它们终归会被分割,打败,并一块块地被共产党收入囊中,就像东欧分离的小国一样。

创建和维持一个中央政府是蒋介石总统在现代中国的一个历史功绩。他已经是将一个松散的政治团体所组成的国家和原始的沟通撮合到一起形成即使是表面上的国家统一的驱动力。所有在中国的除了共产党以外的各方政治势力的领导人认可中国统一的必要性是非常重要的。为了这个原因,他们已经在广泛的国家事务中支持总统,虽然他们在内部政策上与他有不同意见。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我也在漫长的中国居住期间忠诚地支持蒋总统。是蒋总统他阻止了中国向日本投降,是蒋总统他阻止了中国陷入战后大混乱。

不管未来会变成怎样,有某种中央力量去保存中国的独立精神和不被外国势力控制是重要的。

尽管在过去十年中美国人在中国行事笨手笨脚,这个国家仍然在中国人民心中有巨大的期待。中国政府现在对我们没有什么信任,因为美国有很长的不遵守承诺的记录和做出过仅仅是加强了共产党对手的行动。在沿海港口城市,大部分中国人将美国人看成是英国和法国经济帝国主义者的后继人,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个人利益剥削中国。但是,在广大的内陆地区,有数百万中国人他们仍然将美国看成是建立一个和平与独立的中国的唯一希望,仍然记得是美国空军使日本的轰炸机停止轰炸他们。

不需要做出许多具体的有效的援助去物化这份感情。许多中国人现在接受共产党仅仅是感到美国已经为自己的缘故抛弃了中国。当第一个真正的信号显示美国的利益仍在中国的时候,这些摇摆的数百万人就会抛弃共产党。

作为一个打仗多年的战士,我深信不疑战争无用论。它仅仅解决过去的问题,却制造了新问题。今天在世界上没有狭隘的,竞争性的国家主义的立脚之地。这个国家主义仅仅激起战争之火。我作为飞行员的长期经验告诉我,政治国家的人为边界多么愚蠢。飞行员携带和平的货物或原子弹飞越这些边界的容易程度很早就该作为一个通知告诉人们这些边界不再必要。

我深信,如果文明会继续存在的话,这个地球的人民最后一定会不可避免地走向一个单一形式的世界政府。但是,我们马上要做的事是要去看看这个世界政府是作为自由人民的共同联盟而来,而不是通过宗主国奴役其他国家的无情统治而来。在这些斗争中,仍然有许多不可避免的战役,现在这些战役中最关键的一仗,是防止共产党人将中国广大和富裕的地区网罗起来置于他们的鞭子之下,并将他们的铁锤对准我们和世界上其他自由的人民。

克莱尔·李·陈纳德
中国上海,一九四九年一月

 

—— 華夏文摘
本站刊登日期: 2021-09-12 22: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