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上海少林禅院大讲堂，很荣幸邀请到吴洪森先生来这里演讲，今天他给我们讲的题目是《中国文化的特征》，掌声欢迎！

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

今天我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来跟大家交流。 
我今天讲的题目叫中国文化的特征。

任何事物我们想认识它的特征，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同类的事物进行比较。比方说你想知道男人的特征，只能以同类的都是人的女人来比，一比就知道男人的特征是什么了。你不能拿一个男人去跟猪来比，不同类的比，比较来的知识是没用的，甚至完全是错误的。

所以我们要认识中国文化的特征，你在中国文化本身之内，你是看不清怎么回事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想知道中国文化的特征是什么，只能跟外国文化去比。那怎么比呢？文化所包含的东西太多了，我们给文化从广义上下一个很简单明了的定义：什么是文化？凡是人为的，皆是文化。鲜花盛开在田野里面，它是大自然，我拿鲜花去送美人，它就是文化。

文化所包含的内容包含的东西是如此之多，那么我们怎么来比较？如果你事无巨细的都来比较，如中国人用筷子吃饭，西方人有刀叉；中国人的称呼里面有叔伯舅舅的区别，西方没有这种区别，那不得了，你讲一个月都讲不完。所以我们在进行文化比较的时候，首先一个思想任务就是缩小范围，怎么样能够抓住核心的问题，抓住本质的问题。

文化大体上来讲呢，它分为有形文化和无形文化。有形文化就是我们听得见、看得到、摸得到的，比如音乐、诗歌、舞蹈、建筑、居住环境、人的仪表神态、言情举止，这些都属于有形文化。无形文化就是看不见、听不到的。比方说一个人的价值观念、宗教信仰；比方说政治制度、经济基础、风俗习惯等等。或者一个民族一个社会的群体的心理反应。这些你都是看不到的，是无形文化。

无形文化滋生和决定有形文化，一切有形文化都来自于无形文化。这样我们比较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一半了。我们想知道东西文化本质的差异在哪里，只能从无形文化里寻找。但是无形文化所包含内容也是不得了的多，在人文学科里它可能涉及到十几门甚至于几十门学科。我们在这里还需要进一步缩小比较的范围。每一种文化里都有它的核心价值，我们就选它的核心价值来比较。我们发现，所有外国文化，它的核心价值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宗教信仰。无论你是中东国家也好，西方美国欧洲也好，它的核心价值是宗教信仰。我们抓住了西方文化它的核心价值是宗教信仰，根据这一点，我们再来看中国文化，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是宗教信仰吗？显然不是。你看我们中国人与人相处，从来不会说：“哎，那个人信什么教？”“那个人去不去教堂？”或信不信上帝什么的，从来不会说这种问题。因为宗教问题不是我们中国的核心价值，那么中国人、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是什么？
中国文化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为了说明这个问题，下面我要放一个视频给大家看一下：

 

视频对话：
你是哪里人？上海人。你是哪里人？上海人。你是哪里人，上海人。你是哪里人（之后视频里出现的是上海话：……乡屋宁、巴子、十三点，脑子有毛病哦）。

后面这段话要我翻译吗？可能有包括在线的不是上海人，听不懂上海话。这个人我们要是不跟他说话，一看他外貌就是外国人，外国小年轻。所以呢，人家不相信他是上海人，一再问他“你是上海人吗?”“我是上海人。”他用普通话回答，“我是上海人。”“你是上海人吗？”他被问急了，发脾气了。他用上海话骂“傻瓜，讲了几遍你都听不懂，乡下人、巴子，脑子坏掉了。”

我为什么放这段视频给大家看？从视频里你能看出什么东西来？现在你们相信他是上海人吗？他的上海话说得很标准，但是不能仅仅根据他上海话说得很标准，你就断定他是上海人，外国人有的语言能力强的，在上海呆几年上海话说得流利的也有的，对不对？

但是我看了这个视频以后，我一下子就断定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不是根据他上海话说得很标准。你知道我是根据什么？我是根据当他生气，当他对他人表示鄙视的时候，他是用了文化的标准。乡下人、巴子，全中国只有上海人有这种文化自信。说得夸张点，上海人认为除了上海人，外地全都是乡下人，连北京人都是乡下人。深圳广州都是经济很发达的城市，没上海的这种自信。国外有种族歧视，宗教歧视，但是从文化上来歧视人，我告诉你，这是中国的文化传统。

所以我一看他歧视他人的方式，我就断定他是上海人。他是混血儿，在上海长大。这里面，我们就看到中国文化与西方不同的一个重大的特征，就是西方文化的核心价值是宗教信仰，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是文明。

就上海人来讲，上海人骂别人乡下人不一定是骂外地人，他骂本地人也是这样骂的。他认为你这个人脑子不开窍，见识短，他就说是个乡下人、巴子。它是一个文化的标准，不是一个地域标准，不是说你是来自农村的，北京人都被上海人骂是乡下人。

当然上海这种自信只能在中国，他在世界面前他没有这个自信。在世界面前有自信的是纽约、巴黎，或者再扩大点范围，伦敦，对不对？上海的这种城市文化自信，只能在中国本身。为什么他只能在中国才有这个，等我讲到后面，我们就明白了。

我借他这个事例来说明，中国文化传统三千年来，它跟国外很不相同的一点，它不是以宗教信仰作为核心，它是以文明、文化作为最重视的价值，最重要的价值。

这样一种文化传统怎么起来的？最初的源头怎么塑造起来？在周朝！周武王推翻、灭掉了商朝，是联合了其他的部落，其他的民族，等于说一个统一的联军，把商朝推翻了。推翻以后遇到一个问题，在政治制度安排上，周朝建立了封建王朝，什么叫封建王朝？就是分封制，就是分封诸侯。被封到各个诸侯国的，有同宗同族的，来自同一血缘的，也有外族的人，一起推翻商朝立下功劳的人，等于说一个大杂烩。这样一个大杂烩，你用什么办法把这个国家在文明上、在意识形态上统一起来？如果你选择一个原来的神来统一，那就麻烦了，那就会战争了，你等于要把其他神给灭掉了。所以周公这个人很了不起，他不管你原来信仰什么，我现在要制造一套全国通行的礼仪制度，你们必须要遵守这一套礼仪。你遵守这套礼仪，我就认你是我们同一的中国人，叫华夏。

所以我们现在讲华夏民族，用民族来跟华夏划等号是错误的。华夏它是文明概念，它不是民族概念，因为周朝建立以后，一个封建统一王朝，它是各个部落、各个民族的混合体，不是单一民族。中国人有一个特点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很早就开始民族混合了。说到汉人，根本不是血统概念，这个血统根本不存在，早就开始混杂了。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在原始社会他们就开始混杂了。所以华夏是一个文明概念。比方我们现在说法兰西文明，你脑子里可能把法兰西民族和它联系在一起；说英国文明可能跟盎格鲁撒克逊民族连在一起。你说美国文明，你就想不起它跟任何一个民族有关系。因为美国文明它就是一个不同民族混合的。华夏这个概念有点类似现在的美国文明，它是一个文明概念，它不是民族概念。

现在我们历史书一写就是华夏民族，这是错的！希望从今以后大家认识到：华夏是文明概念，它不是民族概念。用文明来统一各个部落，统一一个大中国，这是周公立下的一个功劳。

周公这个礼，我们千万不要用现代人的礼貌这个概念去理解它。周公那个时代，“礼”这个字，我们要把它翻译过来，翻译成现代汉语，要懂得他的“礼”地位高到什么程度。我告诉你，它叫宪法。所以你要用宪法，现在的宪法概念，去理解周公那个“礼”。这个宪法不是中国宪法，中国宪法是写在纸上的。你要用美国宪法的概念去理解周公的那个“礼”。就是说没有任何人能违宪。违宪要送过去坐牢的。哪怕你总统违反了宪法，也要送你到牢里去。所以周公那个“礼”是基于这个概念、这个含义的，它是至高无上的意思。这个礼，制定了很多，后代就有《礼记》，记载了周公所制定的这套“礼”。包括婚丧嫁娶，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政治权力的继承。他制定了嫡长子继承制度，嫡就是必须是正儿八经的、经过正规仪式娶的王后，生下的长子，才能够继承权力。

这个制度安排就是为了保证权力交换、政权交换过程中能够和平共处。以和平的方式转移政治权力，周公已经在考虑了。周公，他的重要性，我们不可能在这里一下子把这个问题讲清楚，我就举一个跟我们每个人都有关系的例子，就是婚礼。结婚的婚是一个女字边、一个黄昏的昏，这个女字边是后来加的，通假字，它古代就是黄昏的意思。这个黄昏的意思不是指到了黄昏才可以拜堂。在远古的时候这个昏，就是说天黑了，抢老婆的时候到了。在周公制礼以前，这个婚是凭抢的，叫抢婚，明白吧？

大家想想，如果周公不制这个礼，娶老婆全凭抢，谁还读书啊？谁还跑这儿来听课啊？男孩子全举杠铃去了，比力气去了。因为你有文化有什么用，你读书有什么用，读书你没力气，你抢不到老婆。所以周公杜绝了抢婚这个野蛮的风俗，详细规定了结婚必须三媒六聘，媒人之间要互相沟通三次，还要六聘，有完整的仪式。

这个媒聘制度，让我们中国人告别了野蛮社会，开始走向文明。真了不起吧！现在我们觉得婚姻仪式，有的人嫌婚姻烦什么的，但是你知道婚姻制度能够建立起来，是告别野蛮社会的一个重要标志，是重大事件。周公还有一个，比方说，我们现在社会贪官贪得无厌。周公对当时什么级别的人，你能穿什么衣服，你能坐什么车，全部有规定。所以你贪多了没用，你贪多了干吗？贪多了，不是你那个等级能穿的衣服，你穿了马上就完蛋。所以什么样等级的人该坐几辆车，几辆马拉的车，全部有规定。周公就确立了一个礼。你信仰什么不要紧，你拜什么神没有关系，但是你必须行为、做事要统一的符合这个文明礼仪的规定，这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特点。就是从周公、周代奠定下来。

周朝历史有八百年，它能够延续这么久，是靠它文明的力量，但是再好的制度运行几百年以后都开始出问题。所以到了春秋的时候，原来的制度崩溃破坏，孔子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他一生，做了很多事情，把他一生所有的事情归纳起来，实际上它就是两件事情，怎么样把这个天下大乱，重新回到文明的有序的社会秩序里去。

第二个，他教育人，让人知道怎么做人，怎么成为一个有文明有文化的人。他这一生就是为这两件事在奔走。我们现在好像也处在这礼崩乐坏的时代，大家应该有感觉，对吧？你活在这个时代，你想惹不起，躲得起，装聋作哑，远离城市，不跟你们争名利，明哲保身，你就是当今的老子。我维护自由意志，我不跟他们同流合污，我拒绝合作，尽可能把自己活得自由潇洒，你就是现在的庄子。中国现在的这个样子，你认为只能靠宗教来拯救这个社会，你就是今天的墨子。如果说什么都不重要，钱最重要，你要利用权力去捞钱，你利用色相去捞钱，你坑蒙拐骗捞钱，甚至做些坑害人的假冒伪劣产品去捞钱，你就是渣子。

孔子做的就是殚心竭虑地让这个社会重新回到文明。

所以孔子这一生特别重视夷夏之辨。夷就是蛮夷，用我们现在话来讲，就是野蛮人；夏，就是华夏，华夏就是文明。这个界限一定要搞清楚，不能混在一起。他看到一些诸侯为了争权夺利，勾结蛮夷来帮他打仗，他就劝告他们，你们千万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做，就算你一时取胜了，天下是你的了，但是这个天下是禽兽的世界，你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经过孔子努力，他把周公重视文明的准则守住了。所以中国文化的特征经过孔子继承发展以后，又传递了下来。

这在中国文化造成两个积极的后果。一个是中国文化在宗教上特别宽容。中国人不计较你信什么教。中国历史上三千多年，没有为宗教打过仗。为了抢江山夺江山，杀人无数，打仗，打过很多仗，但从来没有为宗教打过仗。因为它看得最高的价值观念是文明，没有人去为宗教打仗。

第二个就是他重视读书。哪怕几代做官的，或者他的官来得不正当，可能靠裙带关系当了官，他绝对不会对外标榜。他家里挂着牌子还说，“耕读传家”。他知道那个是潜规则，上不得台面，说不出来的。我还是标榜我们家是耕读传家的。不像现在，正好颠倒来，尽量炫耀自己裙带关系有多少，生怕人家不知道。有一分吹十分。古人他有点脸面的，不像现在有这么不要脸。古人他有关系他这个官位是靠关系来的，他不会讲，他觉得讲不出口，我对人家还是吹“我是苦读出来的”。所以这个是非现在几乎是完全颠倒了。

我记得几年前有一次，一个朋友拉我一起去吃饭。这个饭桌上5个人，其中有两个快退休的教授，一个还是什么杂志主编。七点钟开始吃饭，到八点钟这两个人没停过，就互相吹认识多少人。吹了一个多小时，我忍无可忍，我说你们都马上要退休的人了，怎么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啊。骂完了我起身就走了。所以你可以想见，我们现在文明已经衰落到什么地步。没有骨气，脸面已经丢到什么程度了。

以文明为核心，它带来了另外一个副作用是什么，就是傲慢，骄傲自大。所以中国在三千多年里面，看外国全是野蛮人。你看它那个时候叫人家叫什么？蛮夷。汉唐的时候叫人家胡人，是不是？宋代的时候叫人家鞑虏。一直到明代末期，满洲人，后来统治中国的，叫他们鞑子。叫日本人倭国，日本的海盗倭寇。都是歧视性的称呼。它自认为是世界最先进的文明，所以中国这个概念不是天下，不仅仅是指我是天下之中的意思，它认为它是文明的中心。

所以中国人自信心、自豪感全部来自于文明的中心。就好像上海人现在牛逼，他认为他最先进啊，在中国的文化里他最先进的。所以他就用文化的先进来歧视别人，别人全都是乡下人，都是巴子。这个心理是跟传统心理来的，你们现在明白了吧？中国几千年传统就这个心理，我们中国就是文明，其他都是蛮夷。一直到清末，孙中山起来推翻清朝的时候，他的口号是什么？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他称满族人叫鞑虏。第一次鸦片战争以后，洋人进来了。叫洋人什么，你们知道吧？鄙视洋人，称洋人叫什么？对啊，叫洋鬼子。他没叫他洋蛮夷，也没叫他洋蛮子。为什么叫洋鬼子？为什么变掉了？你前面都是在文化上蔑视别人。现在洋鬼子、洋人打进来，你怎么叫他洋鬼子，不叫他洋蛮夷了。为什么，明白吗？他们没理由从文化上看不起人家了，他们没理由从文明上看不起人家了。人家物质文明精神文明都比你先进。他不服气，也不肯认输，骂他“鬼子”“不是人”。所以叫洋鬼子背后这个心理很复杂，这个心理包含着我们民族自信心的崩溃。没有理由再自信了呀。所以不光是人家枪炮打进来的问题，人家文明程度都比你高，所以他只能叫洋鬼子了。他不会像以前一样，骂胡人、蛮夷、鞑子，叫不出口了，这可大麻烦了。

原来你的民族自信心、你的自豪感都来自于你是文明的中心，你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但不是文明的中心，你还是野蛮人，人家比你文明的多。这个打击很大的，这个全民的心理冲击，从上到下，从皇帝到平民，是非常大的。所以把人家叫做洋鬼子背后，已经有阿Q的心理在了。这样一个心理崩溃，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我们现在政府可能也知道是个大问题，要恢复文化自信力。谈何容易，你怎么恢复啊？！用宗教信仰吗？你弄了人家能跟着你跑吗？而且在世界宗教冲突这么严重的环境，你选哪个宗教信仰？你只能走传统的道路，就是重新把中国变成一个在文明上先进的国家。文明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物质文明说老实话，不是那么轻易能赶得上去的。

前两天我看到一个北大的教授，他说，高铁如果全部我们自主知识产权，要四百年。四百年就成了古董了，建成了，不是已经报废了没用了么。但是有一点我们是可以赶超的，就是在精神文明上。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文明说到底，衡量文明还是野蛮，它有个标准。这个根本的标准是什么？就是尊重生命，爱护生命，衡量文明就是这个标准。

如果我们制定出对生命的尊重和爱护，比西方更严格的要求，比西方更高的标准，那么我们文明已经提升了，对不对？大国崛起，中国人千万要意识到，大国崛起绝对不是武力的崛起，尤其在现在这个社会；大国崛起肯定是文明的崛起，就是你在文明上，把全球带上了一个新的文明高度，这就是大国崛起。

看看这300年来，法国、英国、美国文明的崛起，他们崛起都是文明的崛起。希特勒想军事霸权崛起，惨败了；日本走军国主义崛起，惨败了；苏联想用核威慑力量来崛起，惨败了，不但惨败，还给全人类带来了危害。

现在我们中国有很多人在叫嚣武力，这条道路是害己害人的。我们根据我们中国这三千年来的传统，三千年我们文化的心理素质，中国能够恢复文化信心的就是文明的崛起，而文明的崛起是我们能做的。这个，就是你政府不能做，我个人也可以做啊。

今天我被请来讲课就是因为有人同情我，担心我老年痴呆了，这就是在尊重生命嘛，爱护生命嘛，对不对？这条路才是人人可以参与的，你们不要以为这是好高骛远，只有大家都把尊重生命、爱护生命放在很重要的位置，甚至于我们这个理念、这个标准成为西方人的标准，唯有通过提升自身文明，进而带动全球文明，才是真正的崛起！

关于中国文化特征，第一个特征我讲完了。

下面我讲第二个问题：有关中国的宗教信仰问题。这个大概十几年差不多二十年了，经常我们看到一个观点，就是中国人没宗教信仰；而中国的所有问题，为什么问题变得这么严重？是因为我们没有宗教信仰。它这个背后有一个思想的逻辑，就是认为，宗教信仰，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掉。我把这思想观点概括为宗教信仰万能论。批驳宗教信仰万能论很容易，我们其他不讲，塔利班，他们信仰坚定吧，不惜人体绑上炸弹去炸，这个信仰的力量不得了吧，这就是坏信仰，恶的信仰。

所以信仰有高低、善恶之分，你不要笼统的讲：中国只能靠信仰来解决，对不对？那么我们怎么样区分好的信仰、坏的信仰，善的信仰和恶的信仰？我告诉你们一个很简单的办法。所有坏的信仰、恶的信仰它有一个共同点：他通过许诺来刺激、来挑逗你那个贪婪低级的欲望。

比方说，塔利班，你为真主献身以后，你进入天堂，真主会派12个美女围住你，有鲜花，有水果，应有尽有。我告诉你，这种就是邪教，坏信仰，因为它用这些东西、利益来诱惑你。有的说，那个社会啊，吃穿不愁，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不是跟塔利班一样也是在诱惑你吗？有的是什么修炼成仙、长寿百岁，有的说什么鸿运当头、升官发财，全是坏信仰。当然有的宗教不一定是坏的，本身不坏的，比方说佛教，那很多去拜菩萨的人是坏的呀，自私啊，求菩萨保佑，保我升官发财，保我儿子今年考上好大学。那么多人去，全是自私的人拜你这个菩萨，你这菩萨都被熏死了，变成自私的菩萨了。

第三种，传教的人不好。他为了扩大影响力，他也是用利益去引诱别人，你信我啊，会怎么怎么样，这都是坏信仰。真正好的信仰，他是扩大人的善心，引导人生慈悲心。就是说，衡量信仰很简单，就是一个：他有没有用那些低级的欲望引诱你啊？引诱你就是坏信仰。

信仰万能的观点怎么来的呢？韦伯有本书叫《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在这本书里面，他论证了资本主义的兴起和新教有关系，有直接的关系。所以韦伯这本书在中国流传开来以后，有人就开始宣扬这一套了，一切要靠宗教信仰。其实从韦伯这个书，如果你没误读他的书的话，他这个书里面你是没办法得出一个宗教万能这个观点。很简单，基督教在西方流行了两千多年了，为什么之前没有产生资本主义呢？为什么到路德宗教改革以后才带来了资本主义？

所以还有一个问题，路德的宗教改革到底带来了什么？这才是我们应该值得去研究的。在路德宗教改革之前，整个基督教的中世纪它这个信仰，我把它简单的概括一下，叫静态的信仰。就是你每天晚上睡觉前要祈祷，向上帝祷告；周末要去教堂；然后平时要过清心寡欲的生活，享受是有罪的。它整个信仰是让人安静，但是路德出来改革它，反对这个观点。

你不要以为你每天晚上在向上帝祷告，你每个周日去教堂，你就能上天堂，你这样上不了天堂；你要想进入天堂，你必须尽你的天职。什么叫天职？就是你要在人世间为上帝争光，你要通过你的行为，让人家从你身上看到上帝的光辉。哇，路德这么一说就不得了。那就是说，只是在家里祷告，只是规规矩矩，每个周末去上教堂，并不能保证我上天堂，我必须要行动啊。这一下子就把原来的基督教的信徒，从静态改变成行动的人，解放了行动力。

但是在新教里面，还有一个路德的反对派，法国的，叫加尔文。加尔文就驳斥路德，你胡说八道。如果人可以通过自己努力进入天堂，上帝就不是万能的，人能够凭着自己的意愿努力能够改变上帝的决定，上帝还是万能的吗？哪些人进入天堂，是上帝早就决定的；你努力不努力一点关系也没有。加尔文这个驳斥，逻辑上是很对的，逻辑力量很强大。那么我们按照一般人的想象，这样子我更躺倒，不要干了！反正上帝已经事先决定了。然而问题在这里：上帝并没有承诺每一个人都可以进入天堂啊，搞不清楚我是不是被上帝选中的，他就着急、心慌啊。躺下来，管他干不干，干也一个样，上帝反正已经先选好了。但是你心里会想：这里面有没有我？名单上有没有我？焦虑，加尔文的思想带来了教徒的焦虑，到底这里面有没有我的份？我是不是已经成为上帝的选民了？那睡不着觉啊，怎么办呢？

你怎么样摆脱自己的焦虑不安呢？他就要寻找证据，在人世间寻找已经获得上帝恩宠的证据。这个证据在哪里呢？怎么样证明你是已经被上帝选中的人？做事情啦，我做事业成功，成功就证明我是受上帝庇护的人，我就是已经获得上帝选中的人，那进天堂的名单里面有我。如果说路德是通过积极的一个姿态鼓励大家去做事，加尔文从反面恐吓你去追求成功。是这样引起了资本主义，带来了资本主义。当然这个观点不一定全面，我是在转述韦伯的观点加上我的评价。

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这是韦伯没写到的。你这个新教改革发源地在德国，你德国怎么没率先进入资本主义呢？而且在整个西方欧洲国家里，德国还是很落后的。

第二个加尔文在法国，法国也是落后的。资本主义兴起早的是英国。英国不是新教的发源地，为什么呢？你韦伯这个问题你就没讲清楚啊，对不对？

实际上新教徒在法国德国都遭受了严重的迫害，甚至被残杀。有一度英国国王因为跟教王发生剧烈的冲突，英国成了新教徒的庇护地，他们都逃到英国来了，这里面不乏有些人是人才，所以英国工业革命产生跟新教徒逃到英国去有关系。人才都集聚过来了。

当然新教徒真正发扬光大的是哪里？你们都知道，五月花。五月花不要我复述了吧。所以新教徒真正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发扬光大的是在美国。为什么新教徒在美国能够大显身手呢？因为美国自由。

所以把这一段历史我们把它梳理清楚就明白了。仅仅宗教信仰非常好，不行的，它还要配上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自由，就是自由。

好，有关这个信仰万能论我就暂时就讲这么一点。下面开始讲中国人有没有信仰？衡量一个民族有没有信仰，我找到一个很简单的办法，这个办法简单的不得了，不需要读什么书，就知道有没有信仰，就是看一个人遇到很兴奋或者很紧张或者很害怕的事情会大呼小叫。西方人怎么叫你们知道吧？
（插入图片1）

这个上面写的字你们看得出来吗？My God! 卖糕的!中国人怎么叫你们知道吗？

（插入图片2）

中国人是不是这样叫？天哪！大呼“天哪”，小叫“妈呀”。这在中国，一个天一个妈最重要了。因为这种叫，像本能一样反应，他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文化积累，已经变成本能反应。所以我就说，衡量这个民族有没有信仰，你看他怎么大呼小叫就知道了，大呼怎么叫，卖糕的，那就是信上帝；天哪，那就是信天。很简单的衡量方法嘛。你们说我这个讲的有道理吗？中国人，是有信仰的，他的信仰就是天。我们可以把它叫做天道观。这个信仰历史长了。夏朝因为到现在考古没挖到什么文字，不知道。商朝已经有天了，商朝的天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天。为什么说商朝的天是无情无义的天呢？

因为商纣王他说他是天子，他那个天观念是命定论，宿命论，我就是天保佑的一个人，你们不要试图推翻我、反对我，甚至都不能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告诉你，你们要是反对我，天会降大难到你全家的身上。所以这是商代的对天理的一种解释，他用这个解释来维护他的残暴荒淫的统治。

周从文王就开始积累力量，准备推翻商朝。他们对天做出了新的解释。周武王召集联军去攻打商朝首都的时候，那天晚上他有一个讲话，像一个战斗的动员令一样。他这个动员令讲：由于商纣王残暴荒淫，尽失人心，老天已经抛弃他了，现在天命转移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是承受天命去推翻它。所以周武王把天意和民心连在一起，这在中国信仰上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就是说，天意不可琢磨也不可知，但是我们还是有办法知道天意是什么，天意就是天道人心。

我们怎么样知道天道？我们通过人心来知道天道，你要看人心怎么样。我们怎么样知道天意呢？是民意，民意。所以周王推翻商朝，它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它是宗教观念上的一个大变化。从此以后，天是有情有义的天，从此以后天是有公道有正义的天。

周王朝建立过以后，他延续了这个天意跟民心的关系。他制度上有个安排，就是政府出钱，把孤寡老人和失明的盲人养起来。养起来干嘛呢？举这个木铃，就是木铎，走街串巷去敲，人家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收集民谣的人来了。我们这里最近有什么民谣，唱给他听听，他就把它记载下来了。

周王朝通过收集民谣来了解民意民心。还有一个，对各地的诸侯，也起到了舆论监督的作用。你在下面有没有胡作非为，我民谣收集上来就知道了，对不对？所以它是通过制度安排落实：“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就是把天意和民心通过制度安排把它搭起桥梁来，这是周朝的一个安排。

周朝第二个安排，因为他们在对商王发出战斗号召的时候，他提出了一个理由说，因为商王荒淫残暴，所以我们推翻他。最后周朝建立以后，就把这个观念提炼成一个德和位要相配相称的观念。就是你坐在什么位置上，你要有相应的道德来跟这个位置相称，德位相配。德不配位，天将不佑。你坐在这个位置，你这个品德不能跟这个位置相称，老天就不保佑你。

基于德位相配这样的宗教理念，自然就产生这样的理念：就是王太子必须受教育。所以周公就担任了成王和康王的老师。这个在政治史上它有什么含义呢？第一个就是说师道高于君道。老师地位比君王高，叫师道高于君王。那么师道高于君道背后是个什么含义呢？就是真理高于权力，明白吧？这是个很了不得的，真理高于权威、权力。师道高于君道含义就是真理高于权力，这是周公建立了这样一个制度。这样的政治理念是很了不起的，我们现在都没做到真理高于权力，对不对？

所以中国历史上凡是师道高于君道的时代都是好时代。汉代的文景之治，唐朝的李世民，宋代，这几个我们提起来觉得骄傲，觉得自豪的，都是师道高于君道的时代，都是真理高于权力的时代。我是概括讲，你们可以去核查。宋代的知识分子牛逼到什么？他说，我是跟你来共治天下的。他不是那种“我是来做你臣下的”，没有的。他认为士大夫跟君王是来共治天下的，因为我饱读史书，我掌握真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凡是君王高于师道的，这个时代肯定是不断地走向衰败。你看周代的时候，他们都是祭祖吧，祭祖这个风气也是周代发明的，祭祖这个庙里面要写排位的，对吧？

清代的时候皇帝定的，天地君亲师，天地后面就是君了。周王那里的排位我们现在没查到，但是有的话他怎么写？是天地亲师君，君肯定在最后。这就是周代的看法。

我这么说是有证据的。亲就是亲人，我的祖先。我先拜天地，为什么先拜天地呢？天地放在前面，因为天地创造了万事万物。天地下面就是亲，就是我的祖先，我的生命来自于祖先，是不是？祖先下面你为什么应该先拜师，而不是先拜君呢？因为师是教化天下的，他们是圣王，他们是无冕之王，那么你君主只是一个一时的权力位置，真理是世世代代往下传的。所以周代的排位是这样的。

但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建立了中央集权的专制制度，你们想有哪个君王喜欢这种排位？不喜欢的，是不是？就弄到后来到清代去发展了，天地君亲师了，老师都没毛用，就排到最后一个去了。

我说周代会把亲放在最前面，放在天地亲师君，还有一个证据。我刚才前面讲了，周代婚礼啊都是很文明的，但是我第一次读周礼，最让我惊讶的是什么？还不是这，因为有关婚礼这种东西以前读过，也知道一点。这《礼记》》最让我惊讶的一句话，我几乎读了眼睛都瞪大了，灵魂出窍：父仇不共戴天。啊——，周朝居然制定出这样的礼仪制度来，简直不敢相信，这不是提倡武力么？！不共戴天什么意思？就是杀父之仇你必须报，你不报你不是人。他也规定了几个仇你是有权利报的，父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返兵，什么意思？兄弟被杀，你看到这个仇人，你马上就要上去跟他干，不要等回家去拿兵器。哎唷，我现在手里没家伙，我回去拿来。不行的，兄弟之仇不返兵。妈的，当场就干，要表现出你的男子汉的气概来。还有朋友之仇怎么报，《礼记》都有规定的。

哇，这是我崇拜周公的一个方面。我以前很蔑视传统文化的，说老实话，我从小就是崇拜西方的，都是西化。我35岁以前看的全是西化的东西。我看中国的东西35岁才开始的。因为我看《礼记》我呆了。周公之礼非常合乎人性，他尊重人的自然感情，尊重人的血亲，到后来就越变越坏了。

曹操的儿子曹丕，当了皇帝以后，有一次在朝上问：假如你父亲跟君王得了同一种病，你手里只有一颗药丸能吃，你给谁吃？底下那些马屁精就说：“当然救君王！当然救君王！”当时只有一个人,叫邴原的，他就讲了，“当然先救父亲了”。哎，曹丕还蛮有度量的，也不杀他。因为他知道，邴原说的是真话。因为父子之间的感情是自然的，天生的；你对君王的感情是后天刻意地宣传培养出来的，人家是不是真的都难说。你培养成不成功都是难讲的，对不对？

这种问题能够提出来说明这个文化在变质，你知道吗？这种刁难人心的问题居然提得出来，这在周代是不可能提出的问题，在周代，你拿药丸救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救父亲反而不正常，反而是你这个人有病，对不对？

这个到了现在更不好办了，有的人嫌什么天地君还不满意，恨不得君天地，是不是？嘴上不说，恨不得把君放在第一位，就是君天地去。

好。我下面再讲一个，周公第三个就是祭祖。任何宗教信仰都必须要解决一个根本的问题，什么问题？就是灵魂不灭。你这个宗教信仰如果不能让人相信灵魂不灭，你这个宗教信仰根本就建立不起来，也没人信你。我们不管信哪一个宗教，这个宗教肯定给你塑造了一个信念，灵魂是不灭的。基督教信上帝，上帝创造人，上帝有天堂，接你去，对不对，灵魂不灭嘛。

中国人这个天道信仰是怎么确立起灵魂不灭的呢？就是祭祖。清明扫墓，冬至祭祖，一年好几个节气跟祭奠祖先有关系。孔子一句话叫如祭如在。就是当你祭奠祖先的时候，你一定要心里有祖先在。你贡献什么东西不要紧，有多少都可以，你穷少点东西，这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你心里面一定要有祖先在，你就当祖先一定是活着的，你一定要有这个叫“如祭如在”的思想，才是祭祖的最最重要的，我在祭祖先的时候，完全把祖先当作活着一样在祭拜。所以我们是通过祭奠祖先，感受生命的传承。而西方文化是上帝造人，生命来自于上帝，每个人单独的面对上帝。但是我们中国人呢，我的生命来自于祖先，祖先的祖先的生命来自于哪里？天。元祖的生命来自于天。

所以我们的生命观跟西方人的生命观不一样。它是单独的个人主义上帝，我们的生命是一个生命的链条，是承上启下的，我只是这个生命链条的一个环节，所以中国人特别的重视传宗接代。就是背后一个文化信仰在里面。所以对人最恶毒的就是什么？刨人家祖坟，什么骂人家断子绝孙，这是最恶毒最狠的话。就是因为你这个文化是祖先崇拜的文化：我的生命我的灵魂能够永恒，就是依靠这个祖先崇拜确立起来的。

我是相信灵魂不灭的。你们信不信我不知道。我以前不相信的，后来我想，我大了以后怎么会变成相信灵魂不灭呢？

实际上跟小时候经常看到家里人祭拜祖先有关系。清明扫墓去啦，冬至烧纸，我外婆头疼，她就去弄锡箔来烧一烧，她叫外公很怪的，永远嘴上没好话的：“死鬼啊，你是不是又找上我了？”“你是不是这两天缺钱用，我给你烧一把去哦。”弄得像真的一样的。那时候我开始受教育了，有点文化了。哎，迷信嘞，这些没文化的人真能搞这些迷信活动。她有一次把我惊呆了。她烧纸，哎呀，她说你昨天托梦给我说你冷啊，我给你烧棉衣，烧棉衣去啊。过了两天乡下来信，说是发洪水，把他那个坟淹掉了。我外婆不可能是隔空识字，先看到乡下的事情。不可能呀，她不可能伪造，她就梦见外公托梦给她，冷啊。这件事给我印象太深，哎呦，把我惊倒了，怎么回事啊。我当时理解成偶然的巧合。这些我不多讲了。就是小的时候这种偶然的、家庭里面这种熏陶。我这么大的时候，叫磕头就磕头，好玩嘛，磕就磕。到后来读小学就不太愿意磕了，就是认为自己有文化了，像他们搞迷信活动，非叫我磕头，磕得很勉强。

等我五十岁以后，就不一样了。我就相信灵魂是不灭的。小的时候的影响。我外婆战胜了学校。她赢过了学校，我外婆赢了呀。我外婆帮助我确立了灵魂不灭的观念。

所以我现在讲中国信仰的第一个特征，它是信天，它不是像外国人那样信一个人格的神，天是个抽象的观念。第二个特点，祖先崇拜。

全世界只有天道信仰，你找不到第二种信仰，它没有庙宇，它没有教堂。把天道作为信仰的人，没有庙，没有教堂，没有传教士，没有宗教组织，没有宗教机构，是不是？就奇了怪了，这什么都没有的这样一种信仰，怎么会在中国文化里面扎下根来? 扎三千年根，弄得我们现在大呼小叫，一叫就天那。

一个是经常的祭祖仪式。还有一个我觉得它占了一个便宜，因为它不是信某个神，它就是一个抽象的字天，这个字可以组合成我们日常语言里面去了呀，是吧？天杀的，天打的，是不是？天这个表达激烈的情绪或者表达好的意思，天才，是不是？对天的信仰，就是通过语言在传播，慢慢融化到我们的心里，融化到我们血液里面去。

所以最省钱的信仰就是信天。不要你到庙里去花钱买香买什么，什么都不要，也不像教堂你要捐善款，不要。全世界没有比这个更便宜的信仰。我没兜售哦，我不是兜售信天哦。我这是在讲这个信仰的特点。他们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是信天道的人，哪里有教堂可以拜？没有。哪里有庙堂的？没有的。

我现在讲它的第三个特点。第三个特点我要讲到孔子。孔子是继承周公的，他在宗教信仰上一样的，继承周公。孔子不是简单的继承，他有发展。他对天道信仰第一个重大发展就是，他把天道提升到高于生命：朝闻道，夕死可矣。就是说他把道看得那么重要。高于自己的生命。这是孔子的一个发展。

第二个发展，孔子把这个天道跟他个人的生命连在一起，生命的历程联系起来。五十而知天命。我是五十以后才读懂这句话。我五十以前不知道这个“五十而知天命”什么意思。孔子五十岁之前一直颠沛流离，四处碰壁，饱受挫折，甚至一度还想：“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要漂流海外去了。为什么到五十岁那年他突然醒悟过来？实际上他知道了他这一生他的使命感。他明白了，他是一个有使命的人。他的使命就是弘道，就是活着的这个使命，就是弘扬天道。

他明白了这一点以后人就坦然了，是不是？，我活着就这么干！成也好败也好，我的使命就是这个。所以五十岁以后他就完全豁达了。我们肯定想怎么活出生命的意义来。什么叫活出生命的意义？就是活出你的使命感。此生我有一个重大的一个使命感，你的生命就有意义。在座的有谁已经活出使命感来的？

有的人误解了孔子，误解得最深的就是，他的弟子子路问他：何以知死？孔子回答：你不知生，焉知死？你连怎么活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死亡？有人就用这个来骂孔子，说孔子不敢面对死亡，恐惧死亡。然后用海德格尔比较，说你看，多豪迈，向死而生。他就不会去仔细往下想一想，向死而生就是说你自觉地意识到我这条命肯定要死的。

那么当你认识到你的生命最终的终点就是死亡的时候，你接下来就有一个问题；你就要去问为什么活着，是不是？

你面对死亡的目的实际上是刺激你不要去逃避“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一般人不去想，不去面对它。实际上他是害怕思考“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太难了。想了之后晚上睡不着觉，我到底为什么活着？

所以我们并不是因为害怕死亡去拒绝思考死亡，而是我们害怕去思考“为什么活着”。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这个道理？孔子明白了，自己活着的使命就是宏道，所以他谈不上害怕不害怕死亡。我活一天我就弘道一天，死了拉倒。死亡问题不是他关心的问题。只有当你找到你的生命的意义，当你有了生活中的使命感的时候，你不会再关心自己的生死问题了，明白吗？

孔子对天道还有一个贡献，彻底地奠定了中国天道信仰的一个特征。他说“道不宏人，人宏道”。你信仰天道，天道不许诺你任何东西。什么天堂，没有的；什么极乐世界，没有的；什么长命百岁，没有的；修炼成仙，没有的；什么十二美女陪伴，没有的。天道信仰不许诺你任何东西。什么升官发财，鸿运当头，没有的，你找别的宗教去。天道信仰没有。不许诺你任何东西。那就奇了怪了，那么我信你这个鬼信仰干嘛呢？是不是？我信你干嘛？什么都不给我，没有。

所以天道信仰是彻底的地断绝因果报应，彻底地断绝功利主义。在周王那里、周公那里还有一点点，你德不配位，天不佑你。还有点因果报应的意思。到了孔子，彻底没有。不许诺你任何东西。

那么我们要信天道干嘛？没有任何好处，那为什么信它？你非要问它给你什么，那就四个字：天理良心。天道信仰就是扩展你的良心，维护你的善良的本性，扩大你的善良本性。然后还有可能扩大你善性，让你成为一个具有良知良能的人。但是良知良能未必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甚至还祸害你。我们古往今来多少有因为良知良能而死于非命被残杀的。所以良知良能也不一定给你带来好处。天道观的信仰，它可以让你活得心安理得，它让你活得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它让你活得有人格，有尊严，有骨气。这就是天道信仰能给人的东西。如果人格可以贱卖，自尊可以丢弃，骨气成了笑话，那就没人去信天，这个天道信仰就没有了，就死掉了。

天道信仰死了，中国文化还会存在吗？因为天道信仰是中国文化的命根，中国文化的灵魂。除非某一天，中国人突然醒过来了，人格比钱重要，尊严比地位重要，活的豪迈、自豪，比做奴才重要，到那个时候，天道信仰才能够满血复活。

那一天会不会来呢，不管他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一个美好的盼望。有了美好的盼望你就不会悲观绝望。人生解乏，最好的途径是什么？仰望星空！你因为有了这样的盼望，你就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就有做人的那份底气和豪迈。

我这个报告完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