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35周年纪念——邱野 (《爱尔镇书生》节选 16 )

作者:曹旭云

 

这回得讲讲邱野了。

邱野,四川阆中人,又名邱野中,江湖人称十七勺碗。自诩四川大学头号牛叉生,矮小精干,声如洪钟。他长了一张不加检点的脸,有三寸不烂之舌,耍得一付好嘴皮。嗜酒,吃啤酒如吃凉开水,多少都要得。十七勺碗是一次聚餐的记录,当晚吃到东家讨饶,已经空了库底才叫停。口头禅是“哥们儿”,有时这哥们儿是自指,有时是他指,有时是什么也不指。他喝了酒,敢把自己比照那已经归天的伟大领袖。最常说的一句大话是:“哥们儿哪天也要挂上那凌烟阁去。让子孙、重孙、子子孙孙逢年过节得常拜拜。”

邱野最奇特的是头发剪得很短,因而透出头盖骨凹凸不平来,且那凹凸的程度确实有些过分。据他自己说,准会让骨相术士们大吃一惊,至少得疑惑不解好一阵子。他平时总喜欢拍着圆滚的肚腩,炫耀自己那满腹经纶的大学问:“里面还净是些干货吶。”

认识邱野是在一次往海安的途中,因没带身份证被收容所关进秀英监牢。六七十人的监房,五合封闭,体臭汗酸臭,气味熏天。只有朝外的一面用碗口粗的木栅栏隔离,如儿时家中的牛栏。监房里,邱野大谈革命,崇高飞扬的话语引来众喽啰阵阵喝彩。众星捧月,将透风和采光最好的位置空出,供他上座。

被保释出监后,又有一茬无一茬地在九曲桥碰面。于是熟络起来。我们的亲密是源于其对西方社会有着相同的好感,有时更甚于我。如果有人质疑欧美,他指定瞪着眼睛朝你吼去:“如果没有英美文化的侵入,你妈和野汉子约个炮,就会被人点天灯、骑木驴,折磨而死。好好想想去吧。”

这哥们儿卖报纸、卖甘蔗、当跑堂、做经理,好像什么都干过。爱讲些狗血故事,只要他在,身边总有一圈人听他说话。他还总爱拿自己开涮,不时抖个脆包袱来。绘声绘色,几分真几分假也无人追究。他讲到高潮时,就一边作揖一边手扯一块红绸布在胸前不停地抖动,要求听客打点一些赏钱。

有一回讲到自己在文昌旅店的狎宿,恐怕是他的经典保留节目。

 “啪”,一开场,将折扇往桥墩一拍,就算惊堂木:“一间房、四张床,上下通铺八匹狼;人间乐、上房梁,七条大汉一美娘。——哥们儿这开场虽没有锣鼓点儿,但是戏文不俗吧?郎里个郎、郎里个郎,丑美娘儿、俊美娘儿,长话短话一箩筐;众好汉、散一旁,今儿个咱就来说一场,说一场。”

惊堂木又是一拍:啪——嘿嘿。话说那靠窗户下铺半透明挂着蚊帐的床席里,却住着个女儿之身。原本静默悄悄的只有一男一女关在蚊帐里,长时间、慢腾腾地在造,其余人先以为是小夫妻在啪啪啪。哥们儿一旁先是抱怨店家不应该男女杂居,有伤风化;再就是抱怨二人行为残忍,唤叫呻吟声让同屋的房客饥渴难耐;再就是担心那小娘子,如此张扬行事怎的就保全得住那贞操、保全得住那安全?在那男子“射即是空、空即是射”、滑下马背悄然离去后,哥们儿一个胆肥的家伙撩起蚊帐:嚯,客官儿,这娘们也就20啷当岁,还颇有几分姿色咧。滴溜一声,钻了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七一十二,扑将上去。我啦个娘啊,不承想,原来这蚊帐之内,就是个娼寮。其余人,先是要么不想要么不屑要么不愿,再则就是要么不能要么不忍要么不敢。哥们儿结果那“哗哗奶奶”壮鹿饮溪的抽插声,麻醉枪似地击中了房间的众饥渴怒汉。哥们儿接下来结果就流畅了,怒汉们双手捂档排队,急得跳脚。一个个就等着前一个滚鞍下马后,掀开蚊帐去狂撕乱咬一番。出来一个进去一个,10块钱一次,轮流来。打劫似的,像群发情的猪。哥们儿先交钱后办事,速度也快,慢的五六分钟,快的也就一两分钟。完事后抹布一样褪去,从蚊帐里钻出一个光突突屁股来。妇人也晃着光滑园硕的白屁股挑帐出来,拖出床下脸盆哗啦哗啦洗把洗把,取过床沿毛巾揩把揩把。白花花的身子又往蚊帐里一钻,八叉双腿、裸露鲍鱼。哥们儿,在静候下一家呢。妇人挺自爱,还一边炫耀:“嗨,新水儿汩汩淌,没办法儿。做姑娘时就这样,如那万泉河的流水,天生又多,又清清汪汪。”

格老子好奇,原本只是撩开蚊帐一角,蹲在床边静观。女子并不害羞也并不驱赶,倒是在做的汉子起先一惊乍,险些败事儿。当发觉女子没有异常时,便像受了刺激的野兽,瞬间昂起嗷嗷直叫唤。哥们儿,格老子起先是不准备上的,看着不比做着过瘾?古希腊、古罗马、还有那支那国,两三千年的床笫文化,夫人相公在做丫鬟一旁伺候,或者相公丫鬟在做夫人一旁观赏,那都正常。端茶倒水是正事儿,观摩欣赏也是正事儿。那时候估摸着讲究个表演性和形式感,估摸着还有各类级别的评委和擂台,更重要的恐怕还是三人当中,个个都是局中行乐之人。任哪方动意,丫鬟便宽农上床混战一场更势所难免。哟呵,这是什么?您问我呀,我哪知道?是“床笫美学”?是“养生艺术学”?或者叫“床笫视觉情趣学”也行。总之,具有那古典的金枪不倒、寿与天齐的双重人格力量之美。哼,哪像今儿个、哪像眼么前,恁样个囫囵吞枣,粗糙不堪,哪有半点仪式感。哦,讲到这儿,哥们儿不能不让心房抖颤一会儿,不能不提到那美人儿叶卡捷琳娜,提到女皇的以性爱实力考察宫廷女官儿,还有那著名的偷窥孔。天哪,多帅的娘儿们、多优雅的职业、多么美妙的孔眼儿!如今安在,如今安在哉?再说,哥们儿也疼惜那十块大洋不是?要知道,十七爷花名在外,一世无需花钱,有的是想泡咱爷们的娘们儿。本尊绰号师奶杀手,有爱得死去活来的,有爱得天雷地火的。哎,排着队咧。结果一路看下来,哥们儿身子发烫,死活搂不住,就扑上去噗呲呲将火给灭啰。就似那小霸王醉入销金帐,猛吕布大战那刘关张。各位老少爷们可得给咱哥们儿佐个证啊,哥们儿绝非那淫虫鼠辈蝇营狗苟之徒,纯属受了那场景挑唆,临时起意而已,临时起意而已啊。可恨那满屋的淫棍,还尽是些名利酒色之徒。以打桩的力度、缝纫机的速度,个个梅开二度、倒海翻江,个个沉浸在性福的晕眩之中。两回穿插轮番,百十个回合恶战下来,嗨,小娘们儿竟面不改色气不粗喘,那气定神闲的劲头,倒像是将男人视为匍匐在脚前的猫儿狗儿,自己反倒是像那刚刚被填充了一阵欲望马拉松的女王。临了才去盥洗间换上一盆新水,急吼吼蹲在床沿,衣裙窸窣一通,拢上亵衣。哥们儿,最后一件事就是小婊子将那收来的皱巴巴的一把10块钱从枕头底下、蚊帐底下翻出、捋好、折叠齐整,心肝儿宝贝儿、要了命儿一样卷紧塞进裤兜。复将衣裤整整齐齐折好,用枕头压严实罗。收拾停当,纳头便睡,发出如同男人一般的鼾声。这鼾声如同那安魂曲,甜蜜的安魂曲啊。整间屋子上上下下的穴兄弟们方才心满意足,次第熄灯睡觉。这一夜,方才安静下来。——掌声,掌声在哪里。这里是不是应该有掌声呢?

这已经不是简单意义上的色情评书,简直是拙劣的色情暴力。但十七勺碗不羞不臊就好这一口儿,九曲桥上的听客同样就好这一口儿。间歇时,见听客人头攒动,啧啧声中一片哗然。有人喝道:“大哥好学问,一定是文曲星下凡,给我们长见识来的吧?”

此时此刻,十七勺碗最为得意。摸摸肚腩似有些意犹未尽,夹叙夹议调侃一通:没有完美的学问,哪来完整的人生?接着又自嘲: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把自己弄得一身才华咧?

“啪”,又一声惊堂木:箭去如流星落地,弓开似满月行天。列位听官,你还别说这娘们儿浪荡,哥们儿咱现儿个跟你讲个狠的。那才叫浪荡得邪乎。

“啪啪”,又连着两声惊堂木拍在扶栏上:二战期间,小日本何以能占领偌大中国?为什么?答案很简单,“男人为国捐躯,女人为国捐肉”而已。日本就这么个邪性国家,虽撮尔小国,却全民玉碎。哥们儿听说过慰安妇吧,有人说抓韩国的,有人说抓中国的,还有人说印尼的。扯,那都瞎掰。那些有,可都是些零碎。其实,九成慰安妇都是日本正宗的本土纯娘们儿。而且清水一色15岁到25岁自愿随军女性,不少还是中学生哩。她们就心甘情愿给自己的兵哥哥们去日。哥们儿说说慰安妇一天接客多少次?说说,说说。50次?100?200?扯吧你。据刚自靖国神社回来的哥儿们的哥们儿介绍,有记录的正史记载,日本的慰安妇可就创了纪录了:372次!哥们儿,用计算机巴拉巴拉吧,加减乘除下来,除去吃喝拉撒放屁打嗝占一半时间。一天下来剩下的12个小时里,平均每两分钟打桩一次。那可是每两分钟解决一个男人啊,中间不带间歇的!为啥?答案很简单:“效忠天皇陛下!”让男人们神清气爽、一身无碍地沙场赴死呗。

台下有人恶狠狠地吼:“老子恨不能用火药填满这荡妇的阴道,炸她个血肉横飞!”

“别别,别整这没用的。这可是人类梦想的原料啊!——十七勺碗我且问你,这么弄,那不个个都要得梅毒吗?”这人叫江世存,他用阔大的手掌一拦,比划着挡住了正要发作的大鸟。

“咦,问得好!”邱野中一声激赞后又开始满嘴喷粪:梅毒,呵呵,那不是个好东西,那却可是个好东西!哥们儿今天在这儿可是要为“梅毒”正正名儿,给平反昭雪一回。“梅毒比那爱情跑得快,仅次于流言。”这句名言你知道是谁说的?没错,就是十七勺碗,是咱邱爷!梅毒是什么?那是动人的音乐,是绚烂的色彩,是奇妙的舞台喜剧,是人间伟大的、绝伦的、妙不可言的创造;是经久不衰的、散发着奇异芬芳的迷人篇章。佛祖说,人是一条生殖器,整个宇宙就是一条生殖器。哥们儿这么说吧,音乐家、政治家、艺术家,包括哲学家,人类学家、火药学家,哪一个不是梅毒的宠儿?哪一个天才不是与生俱来的梅毒她爹呢?尼采、梵高、阿炳不说,同治、莫扎特、希特勒不说,墨索里尼、列宁、蒋介石、贝多芬、甘地、林肯……罗罗罗罗。你们看看啊,一个个名字,一串串珍珠般的符号啊。世界如没有了这些个人物,没有了这些个信仰的圣徒,还成其为今天的世界吗?还会有今天的绚丽多姿吗?还会有那么多奇幻的创造诞生出来吗?1928年,悲剧啊,可怜可悲的青霉素诞生,梅毒消失。人类从此断送了大师,更断送了天才。迄今为止,就剩下一个半。凋零啊。半个,今天,诺,就在你们面前。另外的一个,你们去找吧,满世界的找去。啊,梅毒,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没有梅毒,就没有人类的进步。在凡人与伟人之间,就隔着一层梅毒的距离。——记住啊,这可能又将是名言,至少具有进入名言的品质。梅毒一直在激情地歌唱,昨天在歌唱,今天在歌唱,还将奏响明天更响亮的凯旋之曲。歌唱吧!

七荤八素一通,四周又是一片啧啧之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扯远了,哥们儿还说说文昌那小娘子吧。”十七勺碗收放自如。说他自己不光活儿好,完活儿后还习惯温存一番,否则盛火难却。温存期间,对风尘女子生出些许怜香惜玉之情。教导姑娘应该学会怎样包装自己,似这般批发式销售,样式是生猛,但价格却怎么生猛得起来?自然平贱得很嘛,亏得慌嘛等等。“阿叔,是不是想教我玩花活儿啊?那可是北方妹子才玩的。”哈哈,这嘉积妹子实在。玩花活儿?

“我不知道先生们是否在听?”邱野停顿一下,抬头看看人群,又望望桥面,用表情在询问。他好奇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大家给出了回答。似乎他下面要讲的才是最最重要的:

哥们儿于是从依希斯时代以来性的仪式感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唐诗宋词在红绡罗帐中的妙用;从花魁初夜开苞权的落槌拍卖,一直讲到李师师、苏小小、陈圆圆们的青楼掌故。指导这风尘女子应该怎么去做。事实上,泱泱中华文化大多都坏掉了,唯一值得复兴的,呃,只有这青楼文化。“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各位大贤猜猜,《醉春风》,似这般浓艳之词出自何人之手?对头,诗疯子说得对!就是那位荒淫无度的宋徽宗,与师师妹妹暗通曲款时真实场景的COPY。然后用那独一无二的瘦金体书法写在黄绫子布上。让妃子娘娘深琐匣中,铭刻春宵。如此情景真切,清丽芊绵,也算得上是古今第一风流帝王了。于是乎哥们儿,自赵佶以降,凡高雅者,唯奏乐、司令、弹唱、歌舞而已,最多执手抚琴、红烛诗赋而已。哪能动辄同衾侍寝、宽衣陈怀的?俗!俗死了!雅者,那是需要吟风弄月之后,另加三媒四约,最后还得妈妈们三番五次老脸求情,方才肯金风玉露拢衾弄枕一回的。那铺道的金银,黄灿灿,瞅都懒得多瞅一眼呢。此风一开,渐渐地风月场上就多出一道潜规则:“凡能唱诵《琵琶行》者,赏银里自然多出黄金十两;但凡能唱诵《琵琶行》之时,又能随歌起舞且吟且歌者,赏银竟高达黄金百两。”蹭蹭蹭哥们儿这一下,就将仅拼却啪啪啪那点床上功夫的磨人小妖精们比到十万八千里云天之外去了。任凭你嘿嘿嘿时那汩汩滔滔似那万泉河的清泉,纵也是枉然,也拿不得头牌。何也?——

邱野中拖长声调,卖弄似的看看四周,自问自答道:这叫格局。

格局一旦形成,情欲便是人间极致的享乐。享受肉欲,自然就成为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女人们精心护养着自己的身子,修剪每一根多余的毛发,让艺师们按摩每一寸肌肤。酒足饭饱,和男人们一边随意地讨论历史、艺术、哲学、人文,一边饮酒、赋诗、亲吻、做爱。或者只谈性爱,百事不谈,自然而富有美感。爱与做爱,恍惚就是每天的功课,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神圣与庄严。于是,《荷马史诗》里描述的那幅宙斯和赫拉女神天堂般美妙的一幕,便出现在人间:遍地是即兴的、可观赏的、唾手可得的性交。在男女天神的身下,铺满麝香草和玫瑰花。神圣的大地催生出鲜嫩、葱绿的芳华,藏红花、风信子和三叶草挂着晨露,弥散着温润醉人的香气。他们纷纷躺在浴池,躺在天鹅绒床上或舒适松软的草地上,四周升起金色的祥云,和风吹送,含着晶莹露珠的花瓣洒向地面。啊哈,这一切,难道不是一幅爱情至上的图画?难道不是一首大自然与生俱来的质朴颂歌?

啪啪啪,掌声骤然从四周响起。

“捧场、捧场啊,捧捧场……” 十七勺碗适时地将红绸布从裤兜里掏出,在众人面前来回抖动。听客当中,散碎银两还真有往兜里扔的。“老板敞亮、老板大气!”一边对赏家不吝赞美。

大凡男人都有两大嗜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咱哥们儿自然也难免俗。今日环肥燕瘦、山高水低的这一通讲,将个文人嫖客与青楼女子关系演绎得有些绝代风华。直唬得眼前这位勾栏瓦肆女子如坠云雾,似有万千羞愧之情。尽管是嫖客的俗套,不过哥们儿最后还是不忘良知,叮嘱了那句大实话:“姑娘,这是碗青春饭,可吃不了几年。过程中若遇到了好男人,还是要洗洗白,赶紧的上岸去吧。那才是正经八百、千稳万妥的法子啊。”

邱野一边收钱,一边掰着指头不停地絮叨:“哥们儿说的是一家酒店、一间屋子。这家酒店拢总来有二十几间屋子,间间如此咧。嘿嘿,而文昌河沿河这一条街上,就有20多家酒店咧。算算吧,文昌县;算算吧,海南岛。我的个乖乖,咱们的红色娘子军整个变成了一支黄色娘子军了。啊,黄色娘子军。哈哈!”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人群里有人呼喊。

“呵呵,没办法。内心涌动着的爱,让胸膛成为一台隆隆作响的发动机。”十七勺碗摸摸肚皮,先是自我调侃一句,接着将布兜揣在裤兜。折扇往九曲桥红色木廊再次一拍,“啪”一声,话语又像瀑布一样从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列位听官,有兴趣的话,爷再跟你讲段插曲。

接着十七勺讲了几天之后在旅馆怒征莆田那卖狗皮膏药老郎中的故事。比上一个更加短兵相接,更加不可思议。

那是三天之后,有了几天前四张上下床的故事后,官人私处有些发痒。(注:请注意这里是备注或者叫旁白啊:由此可证哥们儿洁身自好,真真非滥情之人。将来见了你家嫂夫人莫乱嚼舌头)。适逢同店隔壁的郎中号称尖锐湿疣、梅毒脓肿中华大地头号克星,门头旗幡大书:“性病淋病药到病除,祖传名医天下第一。”哥们儿怀疑自己染疾,翻开给郎中一瞧。乖乖隆咚,郎中双掌捧住,恳切地说:“老板,您的症状切系梅毒,延宕不得。如若延宕,糜烂生疮,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莫慌,阁下尚处初级阶段,喔有祖传密方在此,保你一剂见效!”满口的福建莆田口音。

有人拍掌冷笑:“喂,泡妞学大师,不是说梅毒是伟大的创造吗?刚刚说的。怎么这会儿轮到自个儿反倒又害怕起来了?”

一旁又有罗伊斯出来起哄:“贝多芬,人家那是娘肚子里就带来的,就不带你这么损人家的。”

“啪啪”,十七勺碗把折扇往九曲桥红色木廊连拍两声,表现出一脸的不屑:“苍天啊大地啊,老贝那哥们儿是不是娘胎里栽的并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梅毒给他带来了激情。至于说到梅毒,咱歌唱那是理想;而抵制呢,这叫做生活。这也不懂还在外边混个什么混?切!这么个理解力,是不会给你分数的。同学!”

“那,还有莫扎特呢?”罗伊斯仍不服:“莫扎特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正因为恐惧梅毒,践行消灭梅毒的誓言,才一辈子不结婚呢。”

“哎哟喂,这个问题很漂亮!那结果呢?请问我亲爱的悲剧大师。”十七勺碗咄咄逼人:“我个伊斯哥哥喂,你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呀。你崇拜的这位大师,最终不还是殁于梅毒吗?最终他不还是高呼感谢命运吗?这,就是命!啊,死亡,这个破烂人生哟。只有死亡才能使一切变得美丽!感谢死亡!莫莫莫莫莫。”

十七勺碗闭眼垂目一旁祈祷几句。似乎刚刚对死亡不敬,唯恐触怒了神灵。我立一旁一言不发。甚至觉得对这样的热忱,若横加干涉,等于是亵渎神性。

“荒诞,荒诞不经!哼!”一旁的久宁早就不满了。他不屑地吼道,声音尖利,有攻击性。“国人的性事是难堪,不错。可也没你讲的那么不堪。”

“嗨,哥们儿。对头,太对头罗。你这声感叹那,惹得哥们儿很想再次用45度角仰望天空,慨叹一声哪。哎,这块土地上太需要荒诞了,只有荒诞才与之相匹呢。”十七勺碗接着说:不扯啰,咱不扯远啰。哥们儿现在正满腔爱意等着倾泻呢。言归正传,哥们儿果断花100元买了双份。其实就是一张锡纸包裹的白色粉状药末。用法也简便,将哥们儿器具置于纸上,用粉状药末覆盖片刻,部分用包衣包住,一抹一捂,一日二次,可当天见效。可是我他妈的用了双份,候了两天还是在瘙痒。哥们儿再找他理论时,郎中又是双手捧住,一通折腾。“乖乖隆咚,”神头鬼脸这一次说老子有病灶潜伏,需待核验。验检后,结论是需服用第二代剂丸,价钱自然是双份。哥们儿感觉在给老子上套呢,耍这种小儿科的江湖伎俩,真正一个叫李逵面前弄板斧呢。须知但凡完美妙语,都是等待戳穿的骗局。老子大笑三声,哈,哈,哈。一脚踢翻药罐子:“潜伏你个鸟,给老子赔钱!双份!”郎中不服。哥们儿将药末泼了郎中一脸,将那龟儿子脑壳做了阳具。郎中先是羞愧,以为祖祖辈辈侍弄春疾,一世的斯文,没受过似这等羞辱。江湖上还怎么混?一边捋拳擦掌,拟老拳相向。发誓一定夺回祖宗老脸儿。汉贼不两立,喳喳喳,老子不由分说,举起器具一泡老尿滋到郎中脸上。从眼睛滋起,由脖子流到胸前,由胸前流到鞋帮。哥们边追边滋,足足扫射了一分钟。引来满楼喝彩。

“嗨,哥们儿,撒点尿算什么?”有人打趣他:“真他妈有能耐,就直接射精!那才牛逼。”

十七勺碗见过大风浪,且不以为然:嗨,不带这么咋呼人的,好不好。要知道,个屌人是一次一次给捧着,又是瞅又是摸的。半天下来,你焉知哥们儿不是在射精呢?哥们儿死了多少没娘的孩子,可怜啊。还吝惜这点儿?照样有同病相怜者也跑出来齐声声讨这龟孙子,吓得他连连后退,连连招架。一边慌慌张张忙掏出钱来,双拳抱送,声声求饶。最后屁滚尿流滚下楼去,慌慌似漏网之鱼。当晚便卷起铺盖、卷起旗幡,拎着药箱灰溜溜逃之夭夭。

呵呵,今天就讲到这儿了。哥们儿今儿个也算讲得痛快。诸位要是觉得在下讲得还可以,不妨点个赞、打个赏。郎里个郎郎里个郎,郎里个郎里郎里个郎。谢谢诸位,谢谢诸位啦!最后我们来个大合唱,做今天的结尾。怎么样?好吗?行,那我起声啊:“我们是共产主义的韭菜韭菜,预备,唱!”

 “我们是共产主义的韭菜韭菜,割了一茬一茬一茬又一茬……”众人胡乱哼着,一边尽兴散去。

“人家那药,到底真药还是假药?”听客中有人还在为郎中抱屈。

“去他娘真的假的。江湖之上哥们儿,但凡祖传全是行骗。祖宗在这儿呢。别幼稚,可别怪我没叮嘱过啊。”十七勺碗声如洪钟,一边戳戳自己胸口,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像在证明自己就是那骗子的祖宗。一边从裤兜掏出红绸布,鞠躬作揖、满脸堆笑走向人群,找各位一一讨要赏钱:“捧场啊捧场。顺便提两句醒啊:一、刘备可是个大骗子;二、杨玉环有狐臭啊。捧场、捧场。”

 

关于邱野中的结局:

 

那是在学潮方兴未艾的时候。

“川大校园,到处都是我的学友、哥们儿。”只听邱野跟桥上的友人这么招呼一声,就去了成都。他是学运一开始,就立即撤离海口的。

邱野中后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九曲桥上人们怀念十七勺碗的粗暴。有时觉得他的粗暴中含着一份善良,一份父爱式的善良。

迄今35年过去,再没有邱野中的一点消息。海口没有、四川也没有。只知道湖南和四川是处置暴乱最严厉的两个地区。隐隐绰绰有一点关于他的传说,但都不真切,更无法推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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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刊登日期: 2024-04-22 05:08: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