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唐君毅是個窮書生,窮學者,窮教授。死後,他的思想,中國大陸、香港與英美諸國,敬之為「唐學」。
生前,唐君毅從未出國留學,是個土產的知識分子。死後,他的學說宏揚於歐美,中國人敬為當代大儒,西方人尊為一代大哲、新儒家典範。
1949年,華夏板蕩,40歲的唐君毅逃難到香港,深恐中華文化在大陸斷滅,又眼見許多青年學生因為戰亂而求學中斷,遂與錢穆共同創辦「新亞書院」,志在接續中華文化命脈。
辦校之初,書院只是佐敦道碼頭附近中學租來的一間教室,但地方小不說了,還特別吵鬧。如此半年,只能到桂林街一棟大樓租下三個房間,把學校搬過去,讓學生除了上課外,勉強還有棲身之地。
然而誰都知道,沒有錢難辦事,況乎興學。唐君毅窮,錢穆卻也兩袖清風,他們找來教書的張丕介,同樣口袋空空。這三個人只好一邊到別的中學兼課,一邊投稿到報刊,再把束修和稿費轉而用在新亞書院的校務上去。
饒是如此,錢終究不夠用,辦學的開銷永遠大於他們的收入。勉強支撐到1950年代初,唐君毅只好寫信向人在台灣,時任中華民國總統的蔣介石求助。未幾,他們收到了台北轉來的機票,說是蔣總統很想就中華文化道統一事,向兩位先生請益,可否赴台一談。
自此,香港新亞書院每個月都收到蔣介石資助的3000元港幣,讓唐君毅和錢穆多少不必再為經費所苦。
毛澤東在大陸發起「反右整風運動」,大舉整肅中國知識分子,憂時憂國的唐君毅遂聯合錢穆、牟宗三、張君勱,於1958年共同發表震驚西方的《為中國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
此後20年,唐君毅除了孜孜於新儒家學說的著述之外,凡赴歐美和來台講學,無不以復興中華文化為己任。
他的思想,歸宗儒家,兼攝古希臘以降的西方哲學,以及印度宗教學說,堅決主張縱有民主與科學,仍必須收攝於心性之歸源──人性與道德的糾葛和悖論。儒學非但不可因此而廢,反應兼容並蓄,與時俱進。
唐君毅的一生,只做這一件事。
唐君毅的一生,在大陸住了40年,香港28年,其間來台頂多擔任客座教授。工作完成後,旋即返港埋首書齋。但他的墓園,卻是依據他的遺囑,安置在台北淡水河畔的觀音山上,因為這裡可以遙望大陸故鄉,心繫中華文明。
生前,唐君毅在物資上從未富有過,但他安貧樂道。生前,唐君毅待人謙和,極具仁者風範,但在亂世中以一士之諤諤而頂天立地,則表現出大無畏的智慧與勇氣。
生前,共產黨憎惡他,香港收容他,蔣介石敬之為當代國士、一代儒學大宗師。
但自鄧小平改革開放後,這一情勢卻倒過來了。
30年來,大陸不但極力鑽研唐君毅的學說,稱譽為在孔學之外,唐學望之儼然,即之也溫。唐君毅的故鄉,四川宜賓,每年都會在他的生日──1月17日這一天──舉辦學術研討會,並且在2003年成立「唐君毅研究所」,感念他對中華文化的偉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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