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陈奎德 

座谈人：文贯中博士， 三一学院荣休教授

最近，中共中央 国务院重头推出了一份文件，叫《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通称为31条。它对于中国的经济，特别是民营经济释放出了一种友好的宽松的姿态，出台了一些友善的政策，收起了过去那种强调对国有企业做大做好做强的“国进民退”姿态，以及对民营企业强化监管，特别是巨型民企限制甚至打压的态度。它这个文件的出台有什么背景？它与中国经济目前的基本形势有何关系？

一、中共国务院出台"31条"的背景

1）中国目前的经济形势

中国经济是否复苏乏力，螺旋形下滑，进入通缩时期？

2022年中国GDP成长率仅3%，远低于5.5%的预期目标。

原本预期的2023年将出现的疫情后经济大反弹并未发生。2023 上半年从环比角度看，一季度环比增长为2.2%，二季度环比增长0.8%，体现出经济复苏乏力的趋势。

三驾马车的表现（同时失速）：出口、投资、消费

陷入五个20%的中国经济：青年失业率 20.8%（张丹丹发布的是:46,3%）、消费者信心指数……

房地产市场“狼来了”，刚出台的恒大报表的惊人数据，负债2.4万亿多，房地产不再提“房住不炒”了。上海豪宅业主半数跑路……

地方政府的债务连年持续恶化，债务总计超过9兆美元，成为不定时炸弹。有些省份已经破产。财政缺口极大。

外国在华咨询行业已经瘫痪，业务冻结。（反间谍法？）

外商撤资

人民币贬值：资本逃逸，企业家躺平或撤资至国外

人才逃逸

人口老龄化问题

2）北京何以出此文件？

习近平政府在打压民营企业、整肃民营企业家、压制创新、推崇国有企业——国进民退——三年后公布的这份文件，其实是相当于一种妥协，即中共变相承认之前的行动业已惨败。但他们又不敢公开认错，不愿下“罪己诏”。但是中国经济正在陷入危机，习近平当局应受到国内外强大压力，必须采取强刺激措施以挽救经济，故有此提振民营部门信心的31条意见刊布，否则将出现严重社会与政治后果。

二、《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一瞥

1）北京的魅力攻势

31点意见书承诺：同等对待民企和国企。企业要被允许更容易地获得资金。国家会支持民企海外扩张。此外，制定新法之前，将更多倾听他们的意见。

2）皇帝的新衣很美，但没有布料

察其言，观其行。对比口头重视民企，政府的实际操作才是最实在的。

鉴于民企仅占国民经济的六成，却创造了八成以上的城市就业岗位。而据习近平本人2018年的说法，民营部门贡献了国家50%以上的税收、60%以上的经济产出、80%以上的城镇就业。“我们始终把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当作自己人，”习近平在今年3月重复了他2018年说过的话。

然而官方数据却显示，今年头半年，民营企业投资下降0.2%，相比之下，国企投资上升8.1%。

如何落实像对待国企那样同等对待民营企业？

31条的条文并不具体，干货很少。大家都在等待政府新的刺激经济的干货：一揽子具体政策，迄今为止，降息等措施尚未产生效果。

欧盟驻北京商会说，欧洲在华企业习惯了笼统的对经济界友好的声明，却看不到采取具体的措施。

3）一鸟中枪，百鸟惊飞

枪打出头鸟

对于过去整肃一些巨型民营企业，北京现在辩解说，那在企业中只占极小的比例。但主要不在多少，在于所有民企都没有了安全感。它制造了一种寒蝉效应。所谓一鸟中枪，百鸟惊飞。

中共限制和打击民营企业的行径在新冠病毒大流行开始后不断恶化。中国领导层在过去几年里重罚了国内最大的民营企业，诋毁国内最著名的企业家，如马云孙大午等等，用武断的监管摧毁了整个行业，在许多企业陷入困境时拒绝在“新冠清零”政策上做出让步。

甚至就在不久前，腾讯不得不为旗下财富通支付高达4亿欧元的罚金。竞争对手蚂蚁集团甚至支付了10亿欧元罚金。自2020年底中国加强监管以来，腾讯、蚂蚁、阿里巴巴等企业支付了数十亿欧元罚款，其股价部分下跌80%。

请释放任志强和孙大午

信心问题的核心是政府的信誉问题。中国政府在过去几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信誉。如果政府真想挽回局面的话，至少要为自己的错误道歉。

一些企业家与知识分子呼吁采取中共在“文革”后的认错做法，如，给受迫害的人平反。大家众口一词认为，政府至少应该释放任志强和孙大午，这两名直言不讳的企业家在政府最近的镇压行动中被捕，后都被判处18年有期徒刑。

一位企业家说，政府也可以退还对其公司的罚款，他认为罚款是惩罚他的公司不听中共的话，也是为财政吃紧的地方政府增加收入。他说，他觉得自己被抢劫。

寒蝉效应

民营企业家没有一个人认为政府会采取任何上述做法。由于担心受到当局的惩罚，他们都要求不具名。

股市的反应

股市的反应非常诚实，一名科技企业家说，投资者觉察到了中共多么绝望，这些意见毫无意义。

7月19日发布《意见书》，7月20日中国大陆和香港（中国许多最大民企的上市地点）的股市下跌，但21日有所回升。虽然有一些企业家在官媒上赞美《意见书》，但其他人私下里对中共鼓舞人心的言语不屑一顾，他们说中共的意见是“说给傻瓜听的”。

三、习近平放弃“初心”了吗？

1）政治安全才是硬道理

       六条涉及党的领导

有人统计过，在31条《意见书》中，有六条都涉及共产党的领导。特别是第29条 “坚持和加强党的领导。坚持党中央对民营经济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把党的领导落实到工作全过程各方面。” 另一条重要的是“积极稳妥做好在民营经济代表人士先进分子中发展党员工作”。如此一来，民营企业还姓“民”吗？

而有了这两条，其他那些甜言蜜语都无需听了。如其他中国富豪的赞誉之词，如奔驰大股东李书福，显然是作为被牵线的木偶受指挥而发出的。还有亿万富翁腾讯老总马化腾的署名文章，这位51岁的亿万富翁说对习的想法"倍感振奋、深受鼓舞"。特别是中央"31条"意见在他和民营企业家"内心激起强烈共鸣"。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1956年白天敲锣打鼓欢呼对自己的企业进行“公私合营“的社会主义改造的资本家们，晚上回家痛哭流涕痛心疾首的那一幕。

当下中国的经济问题，归根结底是政治问题。不变革政治体制，经济毫无前途。

法治、司法独立才是关键

目前的信心危机是极权政治的后果。因而恢复信心就必须有制度性的变革。变革之后才可能有法治与司法独立。而只有法治与司法独立才能为企业家阶层和私有财产提供真正的制度保护。如果中共坚持国家最高领导人习近平的人治和反司法独立，（他已经取消了许多释放中国经济活力的政策），那么文件中的承诺必将是一纸空文。

非透明化的政治及信心危机，企业朝不保夕，导致的经济后果就是崩溃。

2）评估《意见书》的社会后果

习近平的暂时退却

经济稍一好转，他必将再次回归初心，就像毛泽东1962年七千人大会之后，稍作让步，然蓄意报复，最终导致文革的血雨腥风一样。

从种种迹象看，他对“惊涛骇浪“的极限想象就是”闭关锁国“。他已经在未雨绸缪了。

但是，他的想象还不一定是极限思维，百年变局还有一个选项：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