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五,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将公布外界期待已久的他对美国如何与亚洲接触的新战略愿景,而他公布这个愿景的地点,正是美国有着惨痛教训的地方。
今年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的东道主岘港如今是一个海滨游乐场,有每晚700美元的热带度假村和茂盛棕榈树成行的高尔夫球场——特朗普自己的地产帝国可能也喜欢这些设施。但在1965年3月,就是在这里,350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成为第一批登上越南领土的美国常规作战部队,开启了一场持续十年之久的冲突,最终以战败和出现社会分裂的美国狼狈撤出越南收尾。
如今,占据特朗普政府主要精力的亚洲战争往往是一场经济战争。他于本周五在岘港披露的战略的基础,是与印度和日本等志同道合的地区盟友发展更坚实的双边贸易和投资关系。就像其前任的“转向亚洲”(pivot to Asia)战略一样,该战略的背后是一种渴望——找到应对日益崛起的中国的坚实道路。特朗普的许多高级顾问将中国视为一个掠夺性的经济竞争对手,认为后者长期利用国际体系的不足,即没有充分的机制应对其招牌式的政府补贴重商主义。
特朗普上周向记者表示:“我们对中国的贸易逆差已经高到突破天花板了。太高、太糟糕了,我都不好意思说具体数字是多少。”让特朗普羞于说出口的数字是2740亿美元——美国在2017年头9个月对中国的商品贸易逆差。
特朗普的问题是,即便他为了追求他已宣布为优先事项的双边贸易协议,而努力拥抱白宫所称的“印度太平洋”地区的盟友,但美国已经被排除在剧本之外。
从亚洲到欧洲和拉丁美洲,其他国家正在加紧签署贸易协议并展开谈判。预计日本、加拿大、墨西哥以及其他8个在特朗普让美国退出后依然留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简称TPP)的国家,将在APEC峰会上宣布它们将会继续推进TPP。
几天后,在菲律宾,预计包括中国、印度、日本和韩国在内的16个国家的领导人将会宣布一项协定取得进展——如果成功的话,全球经济的四分之一将会实现关税下降。这就是北京主导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简称RCEP),美国官员曾嘲笑称,这是中国的拙劣努力,目的是追赶华盛顿为亚太地区制定规则的计划。
尽管特朗普自称是交易大师,但预计他在亚洲之行中不会提出任何新的实质性贸易举措,而该地区是许多美国公司的未来希望所在。日本继续抵制美国开启双边谈判的提议。越南等其他华盛顿渴望达成双边协议的TPP成员国似乎同样兴味索然。
TPP成员国新加坡的总理李显龙(Lee Hsien Loong)最近在华盛顿访问时表示:“现在不是(与美国)开展新的宏大贸易谈判的正确时机。我觉得特朗普政府认为,就双边而言,美国比任何其他可能的合作伙伴都要大,所以会得到更好的协议。正因如此,我认为不是很多合作伙伴会热衷于与你们展开双边合作。”
这不是亚洲独有的现象。英国曾一度热衷于与特朗普达成一项退欧后协议,但如今显示出降低期待的迹象。欧盟官员拒绝了任何重启《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简称TTIP)谈判的想法,该协定曾经是欧盟最为雄心勃勃的贸易计划。他们指出,特朗普在欧洲不受欢迎是达成协定的主要障碍,该协定已在整个欧洲遭到广泛反对。
相反,欧盟现在致力于与日本等其他主要经济体以及南美洲的南方共同市场(Mercosur)等贸易集团签署协议,并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展开新的谈判。欧盟还加强了与美国后院的联系:继与加拿大签署贸易协议后,它还在与墨西哥重新谈判和升级贸易协定。
华盛顿商业游说团体——美国对外贸易委员会(National Foreign Trade Council)主席、前美国高级官员鲁弗斯•耶克萨(Rufus Yerxa)表示:“这就是特朗普难题带来的总体信息。其他人都在推进贸易一体化,而美国却在试图减缓它的进程。”
各国不愿意与美国打交道,至少部分原因是特朗普及其助手的好战态度以及他们的“美国优先”经济民族主义。今年8月,美国开始与加拿大和墨西哥重新谈判具有23年历史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如今这场谈判已经沦落为围绕美国提议的痛苦对峙。
特朗普团队也面临着来自商界和国会中共和党议员的反对,他们对特朗普威胁要完全退出该协定感到震惊。
特朗普还下令重新谈判与韩国的贸易协议,即便他正在与首尔合作以对付拥有核武器的朝鲜。
此外,美国官员正在阻止填补世界贸易组织(WTO)七人上诉机构的空缺,这看起来像是蓄意的破坏活动,有人担心此举可能削弱争端解决机制,而过去二十年,这种机制一直是防止贸易战争的主要因素。
华盛顿的官员坚称,他们只是在维护美国的利益,寻求改革贸易协议,改革一个造成太多制造业工作岗位流失的体系。他们声称,一些人眼中的好战举动,只是坚韧的谈判者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们希望把外交客套放在一边来取得成果。
“无论我们在哪里做贸易,我们过去的贸易协议都很糟糕。”特朗普上周表示,“我们将重新谈判这些协议,就像我在竞选期间说的那样。而这将成为我们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
白宫承诺要对中国采取新的行动。美国政府人士声称中国政府不太情愿着手解决重要的双边贸易问题,并指责中国政府在推行实现完全市场经济所必要的改革方面动作迟缓。美国官员表示,北京方面未能兑现在4月特朗普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美国峰会之后做出的一些承诺,这让他们感到失望,现在他们打算变得更加强硬。
美国政府已经对中国的知识产权做法展开调查,并审查美国的铝和钢铁进口。同时,美国官员对于习近平在特朗普当选后把自身定位为开放贸易和曾由美国领导的国际秩序的捍卫者感到恼怒。
“(中国)当前的轨迹是不可持续的,不仅对美国而言,而且对(亚洲)各国而言也是这样。”一名白宫高级官员表示,“我们在(北京身上)看到的是一种收缩轨迹、一种背离市场原则的轨迹。而作为世界贸易组织的成员国,这不是一个可持续的方向。这不是推动地区经济发展的方向。这不是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公司确保(中国)市场准入的路径。”
白宫表示,特朗普将利用APEC讲话来推动围绕着盟友关系建立“自由和开放”的印度太平洋地区,并重新确认该地区中“美国的领导地位”。
这个计划还很模糊,但白宫高级官员表示,该计划将涉及推动传统的美国贸易利益,建立联盟关系以帮助美国和其他外国公司进一步获得中国市场准入。他们还暗示要与日本联手,在亚洲推行“高标准”基础设施项目,这是对习近平钟爱的“一带一路”倡议(旨在复兴亚欧丝绸之路贸易路线)几乎不加掩饰的挖苦。
批评人士指出,特朗普政府所寻求的大部分目标都囊括在TPP中。TPP是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政府主要的战略计划之一“重返亚洲”的经济支柱。TPP最重要的目的是对中国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并且建立最终可能成为全球贸易规则的体系,覆盖从数据流到国企行为的方方面面。
但是特朗普及其助手不断嘲笑该协定。他们主张,由于包含了12个国家,最终的TPP水分太多。因此,他们认为双边协定更有前景。这无法给美国企业和农民带来多少慰藉。他们看着澳大利亚等地的竞争对手受益于他们国家与日本等国的贸易协定带来的更低关税,而美国原本可以通过TPP获得同样的低关税。
同样重要的是,欧盟和其他地区正利用新贸易协定来应对数字贸易等21世纪的问题,并推广它们的产业和监管标准。对欧盟来说,这意味着尝试出口欧洲对于在线隐私的观点,以及推广对香槟和羊奶酪等地区商标的行之不易的保护,美国长期以来一直试图阻止这种保护。
批评人士表示,华盛顿把重心放在双边协议上,导致美国影响这些规则的能力受限。奥巴马当政时期的副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霍利曼(Robert Holleyman)指出,这个问题对于美国科技公司而言尤为严重,因为这些公司依靠美国的贸易谈判来把跨境数据自由流动等核心原则写进规则。
因此,尽管特朗普政府主要出于解决制成品贸易逆差的原因致力于撕毁现有的贸易协定,但世界其他地方正在向前迈进,建立有可能在未来数十年定义商业的规则。
“这对美国企业和农业的影响非常、非常严重。”曾帮助进行《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在世界贸易组织担任了10年副总干事的耶克萨说,“如果你一直破坏这个体系,就很难恢复改善贸易的势头。”
这不意味着美国以外的经济体在谈判贸易协定时一帆风顺。欧盟和日本今年早些时候在原则上达成一致的协定现在面临抵制。欧盟与南方共同市场之间的谈判受到一些欧洲农民的威胁。在亚洲,“TPP 11”(因美国退出TPP而得名)由于新西兰的中左翼新政府持保留态度而面临着最后关头的挑战。中国领导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也面临印度降低关税壁垒的意愿的问题。
但是,在这一切背后,有一个在一些人看来正快速显现且日益无可逃避的事实——全球化并没有因为唐纳德•特朗普的上位而死亡。如果说目前特朗普造成了任何影响的话,那就是其他国家正在寻找加速全球化进程的方法。
“多边贸易体系和相关活动发展迅猛,一点也没有放缓。”霍利曼说道,“新的情况只是美国自己退出了对话而已。”
译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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