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高耀洁“败走”艾疫“麦城”

作者: 高燕寧

高耀洁与“省厅”之争,与其说是“学术性”或“技术性”的,不如说是立场性或原则性的,即根本性的。
虽然高耀洁与省厅面对的是同一轮疫情,但人家知道是干巴巴的数字,高耀洁知道的是活生生的人。面上的疫情人家比高耀洁懂得多,点上的疫案高耀洁比人家见得多。人家关心的是干巴巴数字背后的“四舍五入”与利弊权衡,高耀洁却永远着眼于活生生人们心中的慈悲冷暖与人性情怀。二者截然不同。人家对当地疫情的了解程度,比我这个“局外人”要清楚一百倍;人家对当地疫情的“过敏”程度,比高耀洁这个“局内人”要敏感一万倍。高耀洁发小报、送医药到底是冲着什么去的,彼此当然心知肚明。哪壶不开揭哪壶。人家又不傻。
若论艾滋疫情,人家比高耀洁懂的要多得多,早得多,全得多。高耀洁所见所闻的,永远是人家的一个局部,一小部分。高耀洁所认为的与“省厅”分歧的那两个阶段,不过是人家早已布设好了的两道防线,守不住第一道就退守第二道罢了。若再加上后来人“调侃”过的“另类疫情”,则其据守的“三道防线”可以是:
第一道防线:咱们这儿压根就没有什么艾滋病(2003年及以前在此设防); 
第二道防线:咱们这儿的艾滋病以诸如性传播之类的为主要传播途径,即便有也属于“低水平”(2004年及以后在此设防);
第三道防线:咱们这儿的艾滋病即便是所谓的“血液传播”为主,也是吸毒共针那玩艺儿给整(闹)出来的(2008年及以后在此设防)。
这三道防线,一而再、再而三地横在了世人面前,其共性是,开口闭口绝不提及“采供血传播”这个词。于是,这个敏感词就成了当年顺民要跪着低头“回避”,绝不许抬头正视一眼的那个皇上。然而毕竟有人不怎么相信,现代社会哪儿还有什么封建皇上,于是两位“孤胆英雄”率先单枪匹马闯关破阵,王淑平于1995年将该防线撕开了一个不小的缺口,桂希恩于1999年将该防线捅破了一个天大的窟窿,虽然最终防线仍先后合拢,但调兵设防却愈发力不从心。
从2000年起,高耀洁“伙同”一帮子媒体人,主要是记者和编导,再加上志愿者和艾滋村民,向这一道道防线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前赴后继,里应外合,大举“冒犯”,一举突破了对方的头两道关键防线。连老外记者与评委也扛着洋枪洋炮前来助阵,一鼓作气将防线撕裂得体无完肤。于是,以高耀洁为代表的“被国外反华势力所利用”的老调,又再次重弹起来。可说到底,是谁“被利用”了呢,至今也没个说法。至于那第三道防线,原本就是“伪命题”,不攻自破。
一方面,突破防线方面的进展,似乎比高耀洁所预想的要快一些。记得她很早以前就曾说过,自己可能看不到河南艾滋疫情大白于天下这一天了。“桂(希恩)教授比我年轻十岁,他还有希望看到这一天。”高耀洁如是说。可周筱赟却认为,高耀洁应该有机会看到这一天。不愧是学历史的,他的预言已经“兑现”。从王菊梅承认河南艾滋疫情九成以上是血液传播所致的那一刻起,高耀洁就已经看到了真相大白的这一天。从自费印小报的那一天起,她不正是冲着这一天来的吗?高耀洁的防艾“三部曲”的终级阶段,不就是冲着“揭穿疫情”去的吗?所以说,她至少已经分享过两三回的“突破性”胜利了。
另一方面,突破对方防线后的困境,仍然比高耀洁所料到的要大得多。本来,事情从“真相大白”那一刻起,就应该结束了,处理历史罪人,全力以赴赈灾,历史翻开新的一页,这就完了。可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不过是虎口拔牙,与狼共舞。防线倒是都突破了,可原本让人“回避”的那个“皇上”还在。你捅破到哪儿了,别人就退守到哪儿。凡是你捅不到的地方,皆无疫患。而所有胆敢不从者,一概秋后算账,开刀问斩。你要是省内的,那就直接收拾你,不费吹灰之力;你要是省外的,也有办法收拾你,有请如来佛用“五指山”压住你,让你动弹不得。看你还敢造次吗?
防线攻破后,各路兵马相继撤离。省外的“班师回朝”,省内的“三十六计走为上”“惹不起,躲得起”。高耀洁是省内的,可她既不走,也不撤,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于是,若大一个中原腹地,几乎只由她一人在那横刀立马,孤军奋战,不时引来外界的道义策应。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她与具有压倒性优势的“省厅”之争,竟然会演变成了一场“拉锯战”。尽管最后,历史罪人还是把高耀洁“收拾”得够呛,就跟当年收拾王淑平的一模一样。
收拾虽有先后,难易却未相同。想当年王淑平,可谓一“败”涂地,一“走”了之,“虽败犹荣”可能就是这么来的,而如今的高耀洁,“败”是佯败,“走”是真走,“败走麦城”远未尽然。
二者之所以有得一比,可从三方面加以分析:一是地利,高耀洁人在郑州,王淑平远在周口,分处中原之中心与边缘,地缘政治上的官场影响力即使在相同条件下也是不同的;二是人和,这不仅在年资与辈份上差别较大,还与两人的工作性质有较大关系。王淑平做的是临床检验,人来人往,来去匆匆,流水随缘。高耀洁乃一方名医,主攻绒癌和不孕症,而后者则得到传统文化的强力支撑,故此她的人脉不仅深厚,还盘根错节。事实上,她的不少帮助正源于这层关系,顺境如此,逆境也如此,只是显现有别,从未做鸟兽散。
三是天时。从主要发力时空来看,王淑平是在1995年底至1996年初,基本一个来回持续3个月,限于国内;高耀洁是在2000年到2009年,持续十年几十个来回“接地气”,一直让影响力不断溢出国界。二者在“可持续性”上的区别如此之大,与各自的发力方式有很大关系。王淑平做的是单纯流调,学术力量不可谓不强大,但仅凭“学术上书”毕竟游离社会而像“空中楼阁”,但高耀洁则借助独到的防艾宣传、强势的艾滋减灾与持续的疫情揭示,形成“三部曲”式的社会渗透与深度动员,立足中原,感召中华,享誉天下。
如果“事后诸葛亮”还在,那高耀洁的三大功夫显而易见。一是“慈善功夫”,二是“‘┻’字功夫”(或“倒Т功夫”),三是“媒体功夫”。慈善功夫是扎根底层、深在民间的扎根力,其根基之牢连最不喜欢她的省厅,也“无可奈何花落去”。“┻”字功夫的那一“━”其实就是慈善功夫,以平面化去科层化,以网络化去中心化,那一“┃”则是把慈善功夫向上拉的上行引力,体现先下后上、自下而上的哲学精神,一横一竖呈现一种上天入地的贯通力。如果仅有这一横,那你可以说高耀洁就是一般意义上的“草根阶层”或“草根精神”,但那一竖则不然,或许带来了某种区别。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一竖,想当年“一位大学生盛誉她是草根阶层的代表,老人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中艾调查》p288)当然还有另一种解读,那就是她对“代表”一词一直不以为然。
高耀洁其实很孤傲,自认“没有朋友”,但她从未生活在世外桃园里,阳春白雪孤芳自赏,“桃花源里可耕田”。她的媒体功夫是在社会的天空里驰骋,进行传播式动员,形成了广泛有效的社会动员力。三者合一,成就一个“工”字格局,顶天立地。这种与民生血脉相连,牵一发而动千钧的向上贯通与横空动员,有如神助。这不仅廿一年前的王淑平未曾企及,当今学仕风光无限仍无人可及。
假设将王淑平、高耀洁分别放在历史的天平上,以“成败论英雄”,那二者的“可比性”仍有不同。如果王淑平与历史之间有一个失败者,那是体制之失败;如果高耀洁与历史之间也有一个失败者,那是社会之溃败,道义之惨败。高耀洁之所以认为自己也“失败”了,那是她误将“历史问题”揽到个人身上——她对自己“要求太高”,以至不惜“陪太子读书”。该管的她都管了,不该管的她也管了,还要怎么着?历史不幸被劫,那是她老人家能管的吗?
这不怪高耀洁,怪历史。
无论如何,由这三道防线所引发的攻守冲突,让高耀洁出人意外地撼动了中国官场,还将撼动世间学术。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不知后人何以超越。她不仅是“三寸金莲”的历史“准化石”,还是一位被缠了足的历史巨人。
如此历史气象,史书会等闲视之吗?
                    高燕宁   草于2016年2月7-15日

本站刊登日期: 2016-11-19 09:13:00

关键词: